月隐日出时,我们迎着晨间秋风,寻到了一间医馆。
我与方听蝉身上的伤口得以包扎,大夫说我们还需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不要再劳累动武了。
「尤其是这位少侠,你内伤外伤皆是不浅,须好生休养啊。」大夫对我道。
我谢过大夫,转言道:「那少年怎么样?能救吗?」
大夫沉默一息,摇了摇头。
「他五脏六腑、浑身血脉已遭过数百种毒药侵蚀,寿命已不多了,恕在下才疏学浅,无力相救。」
我心下一黯,望向静静躺在床上的瘦削少年。
今晨他比昨夜病得更重了。
我不禁喃喃道:「难道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将他救出来,却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眼前吗?」
大夫叹了口气,思索半晌,忽而开口道:「少侠可知间州风药山庄?温庄主医术玄妙精湛,如若能在七天内将这孩子带给温庄主,也许能救他一命。」
我闻言目光一亮,「当真?」
方听蝉道:「大师兄,你要带他去风药山庄?」
「嗯!既然有一线希望,为何不去?」
我一喜,心中顿时畅然,「阿蝉,你就留在医馆好好养伤,我即日便带他去风药山庄,等事情办妥,我回来找你。」
「少侠,你身上的伤不宜奔波劳累啊,若是即日启程,身子定要遭受不住。」大夫急急叹道。
我哈哈一笑,摇头道:「身为江湖中人,受伤那不是家常便饭吗,我没那么金贵,不碍事!」
「大师兄!」
方听蝉站起身来,怨声道:「你的伤都不碍事,我的能碍到哪去?干嘛把我抛下啊?」
我一怔,又听他道:「咱们这么多年的师兄弟情谊,我方听蝉就算是真会死,也要跟你一块死,岂能在这儿苟且独活?」
他说完走过来猛拍我肩膀一把,「我劲儿可足着呢!」
我闻言心下一暖,哈哈大笑,也回拍了他肩膀一把。
「好!那咱们一块去!」
第二日我们便租了辆马车,赶往间州。
有车夫在前赶车,我和方听蝉便坐在车厢里照看那少年。
我跟这少年说了许多话,他想回应我,却是无力,只气若游丝地说了几句。
我见状便赶忙让他别说了,留些气力。
方听蝉对我道:「大师兄,咱们驾马车,两三天便到了,总归能在七日内到间州,何不多休养几天再出发?」
我看了眼昏睡的少年,道:「我本来也没什么大碍,倒是他,再多拖几天,他岂不是便要多痛苦几天?还是早去为好。」
方听蝉挠了挠头,「这样啊。」
天公不作美,马车驶到第二天时,秋雨开始绵绵不绝洒落,昼夜不歇,足足下了两天两夜。
车轮死死陷在荒野泥地里,没有前行的可能了。
更不妙的是,那少年开始呕起了血,似乎这秋雨将他的病扰得更重。
他倚在马车里,面色很是难看。
见我焦急想着办法,他将我衣角扯住。
「不用管我啦……我大约是就快要死了。」他嘴角竟然带笑。
「怎么可能,你别瞎想,大夫说了你还能活个十天八天,这才哪到哪,你放心,我一定救得了你。」我快声道。
「辛苦你们了,多谢啦……」他说着,声音断断续续,「救不了也没什么……我大概本就不是长命的人……无所谓了……你们身上也有伤,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握住他冰凉的手,决然道:「我说了我要救你,就一定会把你的命救回来!」
说罢我将他背起,带出车厢,对车夫道了谢,让他自行离去。
而后我抛下马车,踩着泥泞乱草,继续快步向前行路。
少年的状况越来越差,我无暇歇息,只想抓紧赶去风药山庄。
我们在荒野里行了半日,一路上我对着背后的少年喋喋不休。
「千万千万别睡啊,就快到了,打起精神来,咱们马上就有救了!」
我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又道:「我从前在茶馆里听过好多江湖故事,你有没有兴趣,我给你讲讲?」
「好啊。」少年微声道。
我闻言一喜,「好啊好啊,那我给你讲讲『竟州七镖客』的故事吧!事情呢要从一把木剑讲起……」
我讲着讲着,少年似乎听得起劲,听到好玩的地方便在我背上轻笑。
我背着他一路快步向前,身上伤口已渐渐崩裂,内伤本就未好,此际也嘴角溢血,胸口钝痛。
尽管如此,我脚步也没停,边走边讲,不时吐掉一口血沫。
方听蝉跟在我身边,见状道:「师兄,要不换我来背他吧?」
我摇头,「你背上有伤啊,别逞能。放心,你师兄我强着呢,哈哈。」
「大师兄……」方听蝉苦叹。
我侧头笑道:「你小子不是最会讲笑话了吗,快来讲几个听听!」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里,三人又奔行不少路程。
少年吐出的血染湿我背上衣衫时,我心下一紧,加快脚步,终于见到风药山庄的院邸。
「到了到了到了!」
我大喜,将少年放落在地,刚想再说什么,却猝然呕出口血。
而后眼前一黑,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