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什么!”沈氏提高了音量,“那案子结了许久了,还讯问什么?你眼下正在说亲,不能出门。”
青梧恭敬道:“母亲所言非也,我虽为闺阁女子,但只要能为府衙、为沈家、为大昭朝已尽力,定然在所不辞!”
沈氏气愤道:“胡说什么!你休......”
青梧挺直脊背:“古人有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沈氏嘴角抽搐起来:“你这是要让我们沈家蒙上污......”
青梧一脸坚定:“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流言蜚语有何可惧?”
她的字字句句让沈氏的脸越来越难看......这个可恶的庶女冠冕堂皇一脸正气,反驳反会落人口实。
她哪里去捣鼓的那些话啊?竟是句句没听过。
偏偏此时,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沈四小姐不但聪慧过人文采了得,还满腔正义。”陆砚拱了拱手,“此番陆某必会禀报往上,替沈四小姐正名嘉奖,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青梧对沈氏点了点头,就跟着陆砚出了院子。
出了院门的那一瞬,青梧紧绷的脊背松懈了下来。对沈氏的厌恶已浸入到了骨子里,连带着原身残存的恐惧,在前院的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她深吸一口气,抬步往前,全然忘了身侧的陆砚。好一会儿没见人,才发现他停留在了原地。
青梧惊讶回过头来:“陆少尹,你为什么不走?”
“沈青梧,这就是你写了数封信,千方百计骗我来的目的?”
陆砚声音冷漠,如同一柄锋利的冰刀戳人心肺。青梧心中骇然,她忽然记起那些传闻。
陆砚......十五岁乡试解元,十七岁会试夺魁,殿试却因策论针砭时弊过于锋锐,被压至二甲,后被良臣举荐,以年少通刑律之名破格授予推官之职。
他才智过人,极具魄力,上任后协助破了几桩案子,其中一桩鬼市碎尸案震惊聿京,后被调至聿京府衙任少尹,专司刑狱缉凶。
他矜贵不凡俊逸非常,却常年戴着半副玄铁面具与泛着特殊光泽的黑色手套。
所以年仅二十的他,人称聿京城声名赫赫的玉面鬼手。
世人说起陆少尹这三个字,闻之惧之,也敬之。
这些从水月口中说来的市井间传闻此时全部翻涌了出来,青梧再看陆砚的脸,心口一震......自己哪里唬得住他?
他不是不怀疑,而且怀揣着怀疑给了自己一份体面。而这份体面,随时可以收回,自己仍是岌岌可危。
她横了横心,已下了决定。
她面色微沉屈膝行了个礼:“陆少尹,可否寻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很快两人出了府,在沈家府子外侧的一条小道上站定,水月与几名手下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单独留着二人说话。
“陆少尹,之前我的确是骗了你。”青梧开门见山。
“哦?”
“我的生母罗氏是来自岭南的孤女,后被我父亲带入沈家,后来在生下我之后就离世了。”
陆砚轻笑......岂会不知?他早派人查过了沈青梧。
毕竟此女甚是奇怪,他早就怀疑过了。
案发后,听闻向来胆怯的的沈四小姐不哭不闹,他觉得蹊跷。审讯时更加深了疑惑,于是带到沈家瞧个仔细。
寻常的杀人凶手看到现场难免情绪波动,可这沈四小姐非但无惧,还狠狠拆穿了婆子的话,并嚷着要见尸体。
实在大胆,大胆得有些......诡异。查验后,她更是说出了与仵作相同的内容。
可当时搜查房间时,陆砚颇有印象,此女屋中并无仵作书书籍,所以可以断定,当时的她在撒谎。
只是,疑惑归疑惑,她已排除作案可能。
所以陆砚将她放了回去,又细细查过了她的身世。这次前去办差,途经岭南,更是派人寻访了一番。
只可惜,时间仓促,并未查到关于罗氏的讯息。
青梧低声诉说:“生母离世时我只有数月,对她毫无印象,但人人都说她来历蹊跷、懂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连带着对我也诸多非议。”
“那么,你是真的......”陆砚朝她走了两步,眼神中带着探究,“懂那些神神鬼鬼之道?”
青梧抬起头来,定定看着他......她辨不清对方眼中的情绪。
这个男人眼神如深潭一般平静无波,让人无法探清其中的情绪。而未知的往往更令人恐惧。
她并没有回避那眼神,缓了一会儿低声道:“或许我真的能感觉到什么。”
“或许?”陆观眼里浮现出一丝寒意,“我会即刻带你去现场,若是胆敢欺骗,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当然,如果你真能协助破了此案,我会满足你的心愿。”
“陆少尹,你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吗?”青梧惊讶看向他。
“自然,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就是想离开沈家吗?”他冷冷看过来。
“是,我想离开沈家。”青梧正色道:“所以这案子,我会尽力一试。”
没有退路了,再退就退到谷底了,身为官府人家的庶女,活着不由自己,婚配归属于人,就连基本的生活都得斗智斗勇。
沈氏千方百计想毁了自己,害死自己。偏不能让她如愿。青梧发誓会活出个人样来,要拼尽全力走出这牢笼来!
她定定看着前方的陆砚,迈开步子追上前去。
很快,青梧坐上了前去凶杀现场的马车。
一路上,水月紧张莫名,一直紧靠着她:“四小姐,是不是又要去看杀人现场,奴婢实在害怕。”
“不用怕,死人其实......并没有活人可怕,若是真见到了什么,也不用紧张。”
“啊?”水月脸色惨白,“会真的看见鬼?”
青梧拍了拍婢女的手背,“你一会儿不用进去,在院外候着就是。”
水月胆子向来小,原身的记忆里,小时候她总是半夜被声音影子惊醒,跑来原身屋里抹眼泪。
所以,没必要强迫她面对这些,人嘛,都有害怕的东西......
尊重他的害怕,尊重当下感受方为正道。
马车速度很快,一路上摇晃得厉害,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路上晕车的青梧又吐了一回。一个时辰后,终于赶到了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