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再醒来，入眼是熟悉的帷幔流苏，这是我在皇宫里的寝殿。

母后美目含泪拉着我手：「我儿受苦了。」

父皇也坐在床边，眉心「川」字浓得化不开：「快，快唤太医！」

我没死成？

我坐直了身子，立刻有宫人替我身后垫上软垫。

感受到太阳穴一股一股的疼意，我开口，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我这是......」

「你前日前从高台上坠落昏迷，到现下才醒。」母后说着，又要落泪。

我连忙伸手去揩，却感觉到一阵眩晕，又想呕吐。

父皇本打算将一众随我去的宫人处死，因他们照顾不周让我受伤，我说不过是晕过去而已，并无大碍，罚他们的例银便好，不至于要人性命。

父皇拗不过我，只好叹气同意。

此时太医挎着小药箱进来，正要行礼，父皇手一挥免了他的礼：「快来看看公主有无大碍。」

太医替我诊完脉，说我这是暑气入体，加之受惊过度，才陷入昏迷。现在只需服几副补药，养一养即可。

父皇母后皆是松了一口气。

我寻思我明明没晒多少太阳，反倒是当时台下那些个侍卫，晒足了日光，晒出滋味晒出鲜。

想到那些侍卫，我开口问道：「那当时，是谁把我救下来了？」

我当时头晕目眩，看不清楚，还以为对方是黑无常呢。

父皇母后闻言对视一笑。

父皇替我拢了拢锦被，语气很是慈爱：「元安呐，你这驸马倒是找的挺好。」

母后也笑道：「也省的让母后操心了。」

「朕的旨意已经写明了，等你醒来便可商量你与霍旭的婚事了。」

「本宫看十日后便是个甚好的吉日。」

父皇和母后一唱一和的催婚，让我本就头疼的头更疼了，烦躁涌上心头——当初就是为了逃避催婚才到宫外「自立门户」图个清静，结果绕了一圈又把自己给送回来了。

「停，我才不要跟那什么旭成婚！」

话音刚落，就和门外走进来的，容貌俊郎的男人视线对上——

他行云流水地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臣霍旭，拜见皇上，皇后，五公主。」

母后怕我不认识，还特地轻声重复一遍：「这是——那什么旭。」

我恨不得此刻再晕过去一次。

3

我朝民风开放，虽男女之间不设大防，但后宫无召外官不得入内，想来是父皇特地安排了霍旭前来拜见。

霍旭是习武之人，听力异于常人，我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我那句不愿和他成亲，肯定被听了个清楚。

只是见他道谢站起，身姿挺拔如秀竹，只是仍然垂着头，我无端从他身上瞧出一股不情愿。

你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我心里的烦躁更甚，眉头一皱正要发作，母后见状拉着父皇离开：「那就由你们自己先商量商量吧。」

寝殿里的宫人都到了外边候着，屋内只剩下我与霍旭。

我的火卡在原地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霍旭依旧垂着头杵在原地。

呆木头！

我心里骂了一声，允他坐下。

我本想着「救命之恩」向他道谢，瞧见他坐下，却依旧不肯抬头，心底的烦躁被撩了起来。

从来都是别人上赶着讨好我，哪有像霍旭这么呆愣的人！

我抬手将身后软垫抽出，朝他扔去，十足的嚣张跋扈的公主做派。

霍旭抬手就将软垫接住了，然后上前把软垫规矩地置于床尾：「臣冒犯了。」

放完软垫又退回去，坐得离我更远，像是避之不及。

「霍旭。」

「臣在。」

「过来点。」

「臣举止粗鄙，恐惊扰公主尊驾。」

我深呼吸一口气，怒极反笑：「现在不过来，就给本宫滚出去。」

面对我的威胁，霍旭不慌不忙地撩开衣袍跪下：「臣该死，请公主恕罪。」

嘴上是恭敬的告罪，身子却又往后退了半分。

我将被帛一掀，赤足踩上波斯地毯，抬脚朝霍旭踹过去，结果他纹丝不动。

「诶诶！」我一个不稳往后栽过去。

「公主小心！」

像一阵风刮过去，我的腰肢被紧紧地搂住，我和霍旭贴得极近，甚至能听到他胸膛心脏有力的跳动。

我向上瞧去，剑眉星目下是高挺的鼻梁与微抿的薄唇。

我气得面色绯红的脸，在他墨色的眼眸里显得一清二楚，脚上传来的痛意让我忍不住皱眉。

「嘶，轻点轻点！」我坐在床上龇牙咧嘴。

霍旭跪在我床下替我揉着红肿的脚踝，嘴巴抿得更紧。

刚才踢霍旭时，摔是没摔，但我扭到脚了。

鉴于原因太过丢人，我没叫太医，只让宫人拿了药膏来涂。

霍旭主动请缨要替我上药，我心想着你这送上门来要让我磨蹉，我岂有放过之理。

哪曾想，被磨蹉的是我自己。

霍旭粗粝的手掌揉着我的脚踝，让我又疼又痒，瞧着那片红意更深了。

「啧，你再轻点！」我不轻不重地踢了他的手心一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霍旭深呼吸一口气，才哑着嗓子说道：「公主，再轻，药力便揉不进去了。」

哼，被我气的话都说不出了吧。

「行了行了，别揉了。」我说着将脚缩回来，却被牢牢地攥在霍旭手里，未能动弹半分。

「霍旭！」我拔高音量，暗含警告之意。

霍旭应声抬头，眸色深沉，直直看过来，竟让我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霍旭猝然低头，松开我的脚，「砰」地一声跪在石板地上，沉声道：

「臣罪该万死。」

我还没回过神，听到屋外传来一道略带焦急的男声：「姐姐你终于醒了！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让太平明珠生气！」

身穿华服的俊朗少年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是连滚带爬的宫人，连声喊着：「世子，不能进呐！」

「小爷来看公主姐姐，谁敢拦！」周彦谨冷喝一声，吓得宫人僵在原地。

我挥手屏退宫人，周彦谨瞧见我先是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公主姐姐」，接着就冲地上的霍旭踢了一脚。

这一脚显然十分用力，霍旭闷哼一声，身形摇晃一下又稳在原地。

「就是你惹了我公主姐姐吧，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周彦谨。」我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对方立刻偃旗息鼓，眨巴眨巴着眼睛凑上来：「好姐姐，别生气。不打就不打嘛，你别气坏自己。」

周彦谨是我皇叔的小儿子，被养得无法无天，只面对我时才会收敛嚣张的性子。

他说着就要来握我的手，跟条赖皮的小狗一样。

我把他的手拍开，转身对仍伏跪在地上的霍旭说道：「霍旭，你先回去。」

霍旭应了一声，缓缓起身离开。

我瞧着霍旭这样，心说该不会真的被踢坏了吧？就听见周彦谨突然道：

「原来他就是霍旭啊，长得也就那样，官职也不高，居然还敢妄想公主。赶紧滚，别挨到小爷的眼睛。」

我听着周彦谨的话，心里莫名不舒服：「你若今天是来找茬的，出门左转不送。」

周彦谨那张足以祸害万千少女的俊脸，立刻浮出可怜巴巴的神情：「姐姐，我特意来看你，你却为了区区一个下人凶我。」

我依旧不说话。

「好嘛，我不说就是了。姐姐要不你和我成亲算了，我又不拘着你，你照样可以自由自在地玩。」

我忙捂住周彦谨的嘴，瞥见门外那抹紫色身影消失了，才松下一口气。

「你乱说些什么。」

周彦谨苦着个小脸，一双桃花眼蔫蔫地看着我。

我猛地意识到：不对啊，我急什么急？难不成真的把霍旭当成自己的未来夫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