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那天早上,江斐来接我。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里面是白衬衫,没打领带。他本来就显得很高,这么一穿,更显得肩膀宽阔,腿很长。
他看到我,上下打量了一眼。
我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是我平时上班穿的衣服。
“走吧。”他说。
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
到了***,陈阳他们已经在了。陈浩也来了,精神头十足,穿着一身名牌,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年纪很轻,打扮得很时髦。
婆婆没来。
陈阳看到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把头转开了。
江斐带着我,径直走到被告席坐下。
他把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别紧张,照我们之前说的说就行。”他低声对我说。
我点点头。
庭审开始。
法官是个很严肃的中年女人。
她先让我陈述诉讼请求。
江斐替我念了***状。
然后,是被告方答辩。
陈浩的律师也是个男的,油头粉面的。他说,那五百万是婆婆对儿子的单方赠与,与原告无关。那十二万,是原告自愿支付的赡养费用。
江斐站了起来。
“反对。”他的声音不大,但整个法庭都能听见,“原告与被告陈阳系夫妻关系,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财产,为夫妻共同财产,双方有平等的处理权。被告陈阳之母,在未征得原告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将大额夫妻共同财产赠与他人,该赠与行为无效。”
他顿了顿,转向法官。
“另外,关于十二万元,有原告的银行转账记录为证。该款项来源于原告的婚前个人财产转化,并非夫妻共同财产。被告主张为赡养费用,无任何事实与法律依据。相反,原告在被告陈阳之母生病期间,尽到了主要的照顾义务,被告陈阳及其子陈浩,在此期间,几乎未尽任何责任。”
江斐说话的时候,逻辑清晰,引经据典,气场十足。
我坐在旁边,看着他。
法庭上的他,和那个在厨房里给我做饭的男人,好像完全是两个人。他冷静,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剑。
陈浩的律师被他说得有点招架不住,只能反复强调“赠与是自愿的”。
江斐又站了起来。
“我方有新的证据向法庭提交。”
他走到我身边,把一份文件递给我。
是婆婆的病历。
江斐让我念。
我站起来,翻开病历,念道:“患者入院期间,情绪激动,多次表示‘女儿就是外人,只有儿子才是亲人’,并明确表示,其财产将全部由儿子继承……”
我一字一句地念着,整个法庭鸦雀无声。
我能感觉到,来自对面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陈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陈浩更是坐不住了,指着江斐就喊:“你伪造证据!”
江斐看都没看他,对法官说:“法官,这份证据是我方申请***调取的,有医院的公章。被告如对证据真实性有异议,可以申请司法鉴定。”
法官敲了敲法槌:“肃静!被告,注意你的言辞。”
陈浩被法官喝住了,只能恨恨地坐下。
江斐坐下后,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看到了吗?这就是他们色厉内荏的样子。”
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朵,有点痒。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好像察觉到了,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庭审结束。
法官宣布择日宣判。
我们走出***,陈浩在门口拦住我们。
“林杉,你别得意!”他指着我,“我不会让你拿到一分钱的!”
江斐上前一步,把我挡在他身后。
他比陈浩高了半个头,垂着眼看他,眼神很冷。
“你是想现在就跟我聊聊,寻衅滋事的构成要件吗?”江斐说,声音很轻,但带着一股子压迫感。
陈浩被他看得往后退了一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斐拉着我,从他身边走过,上了车。
车开出去很远,我还能从后视镜里,看到陈浩站在原地,气急败坏的样子。
“谢谢你。”我说。
“应该的。”他目视前方,“他是当事人,我是你的律师,我们不能跟他有私人接触。以后他再拦你,直接报警。”
“嗯。”
“怕了?”他突然问。
我摇摇头:“不怕。就觉得,有点不真实。”
“什么不真实?”
“我以前觉得,法律离我很远。都是电视里演的。”我说,“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它真的能保护我。”
他没说话,只是把车里的音乐打开。
是一首很舒缓的钢琴曲。
音符在小小的空间里流淌,把刚才所有的紧张和对峙,都冲淡了。
我看着窗外。
阳光正好。
天很蓝。
我突然觉得,未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