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找到王建安？不可能的，他就没消息了，既然你知道当年不少人都这么一走了之，就应该清楚他们压根就没想回来，自然也不会让你们找到他。”

在接通电话的那一刻，我的心从未如此焦躁地跳动着。

即便对方那沙哑的声音不断拒绝着我的请求，我也孜孜不倦地希望他能够透露更多关于王莹父亲的事情。

他是目前我所掌握的唯一线索，是我摆脱痛苦命运的最后希望。

“像他这种死了老婆无牵无挂的家伙，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能有什么值得他回来的？你吗？一个他成百上千的学生之一？冒着被揭发的风险，别天真了。”男人的语气逐渐不耐烦起来，似乎不愿和我牵扯过多。

见对方有挂电话的意图，我急忙道：“不光是我想见他，老师当年走了没多久，他妻子就去世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女儿孤苦伶仃的在我们村，如果能让他们父女相见……”

没有办法，我只得破罐破摔搬出来王莹。

对方说得对，单单是我一个穷学生，确实没什么值得王建安回来的。但王莹不一样，她是王建安的亲骨肉，虎毒还不食子呢，更不用说他还是个人民教师。

男人听到王建安竟然还有个女儿，语气也是一阵错愕。

“女人……她女儿不是早夭折了吗？竟然还活着？你确定是王建安的孩子？这……这么算都有小十八了吧？”

“没错，今年十八，老师女儿她叫王莹，天……天生有点智力缺陷，所以在村子里走动比较少，你们可能没听说过。”我连忙追问：“叔啊，你倒是说说能不能帮帮忙啊！？”

对方沉默了许久，半响才沉闷开口：“小子，实话跟你说，自从王建安回了城，对我们这些老哥们也是爱答不理的，我只能尝试给你问问。”

最后，他还补充了一句，“全当是为了他那苦命女儿，至于能不能联系上，就要看命了。”

挂断电话，我的步伐如同长了羽翼，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回家的路上我也不止一次在幻想着王莹离开我家的画面。

大约一周后，男人联系上了我，他告诉我王建安已经在城里另有妻娶，当年又是通过关系离开的乡下，所以根本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抛头露面。

我们约在了镇上的一家书店前见面，到时候王建安会短暂与她的女儿重逢。

届时男人希望我可以多给父女俩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毕竟王建安不可能带走这个傻女儿。

王建安的新家里，压根就没有王莹这个乡下傻丫头的位置。

我从家带走王莹那天，是我爸妈加班加点的周三。

寻常这时候我正在大学上课，但我却趁着村口老人回家吃饭时，溜回了家里。

“听得懂我说话不？快去收拾东西，你爸回来了，你爸，王建安，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是激动还是怎么，但原本正坐在门口扒饭的王莹，瞬间站了起来。她一双眼睛瞪大的看着我，身体还在不断地颤抖，目光来回在我和村口的方向交替。

我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正准备进一步解释，就听从她口中呢喃出声。

“爸……爸……回来？”

她的言语让我一阵错愕，这是王莹前所未有的反应，正如先前所说，中学开始我便没怎么听过她说话。

“没错，你爸，快去收拾收拾东西，我这就带你去找你爸！”

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精力去分析她的心理活动，拽着她回了屋，让她准备准备东西去见王建安。

她只是从屋里拿了个铁盒子，是当年她从家里拿来的物件，小时候我想碰都难，更别提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不用想都知道里面的物件对她来说有多珍贵，但并不重要。

拽着王莹出了门，我特意挑了偏僻的小道出了村子，王莹平时就跟个鲶鱼似的不说话，从我带着她到车站，一路上都是安安静静的，惹不到半分注意。

唯独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让我有时差点忘记她是个傻子。

等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日落黄昏。我带着王莹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到了书店附近等待。

天色渐黑，书店也关了门，我看了看时间，接近七点，距离王莹那个王八蛋父亲来，没多久了。

我曾无数次幻想王莹离开我世界的一幕，每一次幻想都是无比激动，唯独这次，我冷静的可怕。

我注意着手表指针的移动，注意着出现在每一个路口的男人，甚至是王莹那看似沉默背后的喘息，我的每一毛孔都注意到了。

我对见王建安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去除我不安的陌路人，所以眼看时间将至时，我转头看向王莹，沉声道：“你还记得你爸不？记得王建安长什么样不？我去那边买点吃的，你在这等好了，不要随意乱走！你爸一会儿就来见你了。”

王莹根本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她只是双眼不断寻觅着路口即将出现的身影。

我也没再多言，三两步就朝着远处的巷弄跑去，在阴影中，我注视着王莹孤零零的身影。

如果有我在场，王建安很可能将累赘继续托给我，毕竟就如同电话中的那男人所说，王建安的新家，根本不需要这么个拖油瓶。

所以我选择了这种方式，看着王莹即将和她父亲的“重逢”。

七点时分，一个男人准时从远处走了过来，他一身衬衫长裤，戴了副金丝眼镜，和我印象中那王八蛋近乎一致。

他显然也很意外我不在王莹身边，和王莹搭话后一个劲的四处寻找我的身影。

我躲在小巷里窃笑，同时也很意外王莹来时那么激动，怎么看到亲爸了却没什么反应。

疑惑之时，一辆面包车从路边驶了过去，正好停在了书店前。

我的视线被突然挡住，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就听一声彻骨的尖叫突然响起。

“王莹！”

这恐怕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叫她名字，我慌了。

尤其在看到远处的男人，正近乎野蛮地把王莹往面包车里拖拽时，我拼命冲了上去。

即便再傻，我也意识到了他们想干什么，看着男人朝着王莹脸上打了两拳后，我大吼一声，抄起路边的铁锹冲了过去。

那男人见我突然出现，王莹更是拼命挣扎，咒骂几句，钻进车里逃之夭夭。

我追赶不上，只得急忙护住了跌倒在地的王莹，她脸上的伤口绽着鲜血，整个人都在抗拒着。

即便是我想要安抚住她，也被王莹粗暴推开，她嘴角流着鲜血，哭得浑身发抖。

那嘶声裂肺的哀嚎，夹杂着王莹从未表露的真情实感。

“你说……”

“你说过会回来……”

“你说过会回来接我的！”

我之前是很讨厌她，但看着王莹此刻面对上天的呐喊，我没有说话，任由她拍打着，将她抱在怀中。

她至今都幻想着父亲回来的一天，而我不仅让她的希望落空，更是差点将她推向了新的深渊。

在自责中，我带着她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