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此去关山万里》
A+ A-

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同意林岸同志调往西北边防哨所卫生队,即刻生效。”

他看着那行字,眼神很轻:“不用留饭了。申请调令的同一天,我也交了离婚报告。等政审下来,我就能走。”

第2章 2

四周很静,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

林岸把调令重新收好,靠着斑驳的砖墙,闭上了眼睛。

这些年,大院里谁不知道林岸爱惨了沈清如。

爱到失去了自我,爱到低到了尘埃里。

可他累了。

守着一个心里装着义弟的女人,就像守着一座永远攻不下的碉堡,太累了。

十八岁那年,他是刚分配到卫生队的小护士,在全军比武大会上第一次见到沈清如。

那天阳光毒辣,她一身作训服,脸上涂着油彩,端着枪从障碍物后跃出,利落、凶悍、如同一头猎豹,领奖台上她敬礼的样子,让台下所有男兵都红了脸。

林岸也是其中一个。

可没人觉得他有机会。

因为大家都知道,沈清如身边有个青梅竹马的周澈。

周澈文弱清秀,是文工团的台柱子,沈清如把他当眼珠子护着,所有人都说那是她给死去班长守着的爱人。

她守了周澈多久,林岸就在角落里偷偷望了她多久。

直到周澈为了去省城进修,狠心拒绝了沈清如。

第一次,他说为了艺术。

第二次,他说不想那么早被家庭束缚。

第三次,他说觉得沈清如只是把他当弟弟。

……

直到那年,周澈留下一封信去了南方:“清如姐,外面的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你别等我了。”

那一次,沈清如在靶场打光了所有的子弹。

组织上关心大龄干部的个人问题,安排了相亲。

林岸听到消息时,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那天特意穿了一件的确良的白衬衫,款式有些像周澈演出时穿的那件。果然,沈清如看到他的第一眼,愣住了。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有些恍惚,然后说:“咱们打报告结婚吧。”

林岸狂跳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盆凉水泼了下来。

他知道,她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影子。

可他还是点了头。

因为太喜欢了,喜欢到哪怕是个替身,也想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婚后他们相敬如宾。

沈清如津贴全上交,家务也会分担,对外给足了他面子,可林岸知道,那不是爱,那是责任。

她从不主动亲近他,只有在他穿着白衬衫背对着她整理衣物时,她才会失神地从背后抱住他,含糊地喊一声周澈。

每次他都装作没听见,指甲却掐进了掌心。

就这样过了三年。

他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温吞地过下去,直到周澈回来了。

那是他父亲牺牲消息传来的第三天,他在家属院晾衣服,接到电报时眼前一黑,扶着墙想喊邻居帮忙,周澈却推开了院门。

“你就是林岸?”周澈穿着时髦的夹克,眼神挑剔,“听说你趁我不在,占了我的位置?”

林岸心痛得喘不过气,没力气跟他争辩:“让开……我要去团部……”

他想绕开周澈,周澈却伸手拦住他。

争执间,林岸实在忍不住悲痛,推了他一下,周澈顺势往后一倒,额头磕在门框上,破了一层油皮,血流了下来。

沈清如正好回来,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就把林岸关进了禁闭室。

“你反省反省!怎么能对烈士遗孤动手!”

他心痛得厉害,像是有人拿刀在搅,他拍着铁门,一遍遍喊:“沈清如……救救我……我爸爸……我爸爸牺牲了……”

可没有人来。

沈清如抱着“重伤”的周澈去了市里。

他痛得蜷缩在水泥地上,泪水把那条白衬衫的衣襟都湿透了。

最后他痛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在卫生队的病床上,手里还攥着那份阵亡通知书。

沈清如站在床边,军装有些皱,眼里带着愧疚。

“是我不好,没搞清情况。等你好些了,我陪你去烈士陵园。”

“如果当时你没推周澈,我也不会把你关起来。他身体弱,那一推要是出个好歹,我没法跟老班长交代。我会补偿你的……”

那一刻,林岸笑了。

笑得眼泪把枕头都湿透了。

“沈清如,你觉得,有什么补偿,能抵得上一条命?”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她面前流泪。

从那以后,他就死了心。

他偷偷写了离婚报告,向组织申请了去最艰苦的西北边防。

无论她和周澈如何,他都不在意了。

因为,军婚虽难离,但心死只需要一瞬间。

第3章 3

林岸一个人回了家属院。

两居室的房子,收拾得很干净,却冷清得不像个家。他脱了鞋,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像蚂蚁搬家一样,把自己的痕迹一点点抹去了。

他把衣柜里那些素净的衣服,尤其是白色的,全部拿出来,叠好,塞进旧纸箱,准备明天捐给灾区。

这些衣服,他以后再也不会穿了。

楼下传来开门声和狗叫声。

沈清如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周澈。

周澈站在客厅里,看着林岸,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岸哥,好久不见。”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