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睡在裴家老宅我那个久未居住、却依旧一尘不染的房间里。
床垫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空气里弥漫着高级熏香的淡雅气息,与之前我那间出租屋里廉价的洗衣粉味道天差地别。
可我躺在那张大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色蒙蒙亮。
脑海里反复上演着餐厅里那锥心的一幕,乔千柠轻蔑的语调,还有那些诡异的、仿佛预知未来的弹幕。
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这几个字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神经。
愤怒和痛楚过后,是一种极致的冷静。
我必须弄清楚,那些弹幕到底是什么?
天亮时分,我起身冲了个冷水澡,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让混沌的大脑彻底清醒。看着镜子里那个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眼神却锐利如刀的男人,我扯了扯嘴角。送外卖的裴洛牧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裴家唯一的继承人。
换上林伯提前准备好的高定西装,布料熨帖地包裹着身体,每一寸剪裁都彰显着身份与地位。
当我走下楼梯时,父亲已经坐在餐桌主位上看财经报纸,听到脚步声,他抬眸扫了我一眼,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早餐沉默而迅速。
饭后,父亲的私人助理,那位以高效和冷酷著称的周谨,已经拿着厚厚的文件夹等在了一旁。
“少爷,这是集团近三个月的主要项目简报,以及各部门核心人员名单和背景资料。董事长已经吩咐,上午十点,召开集团高层紧急视频会议,届时会正式宣布您的任职。”周谨语速平稳,不带任何感***彩。
我接过文件,沉甸甸的,仿佛接过的是整个裴氏的商业帝国。
“吴氏集团最近的动向,特别是与乔家相关的合作项目,我要最详细的资料,越快越好。”
周谨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微微躬身:“明白,一小时内会送到您办公室。”
上午九点五十分,我坐在了裴氏总部顶楼,那间象征着权力巅峰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半个城市的繁华景象,俯瞰众生。宽大的办公桌光可鉴人,上面除了周谨送来的文件,空无一物。
十点整,视频会议准时开始。屏幕上出现了数十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是裴氏在全球各地的核心高层。父亲坐在我旁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宣布由我即日起接任裴氏集团首席执行官,全权负责集团一切事务。
屏幕里的人们表情各异,有惊愕,有审视,也有不动声色的观望。我清晰地捕捉到了几张面孔上一闪而过的疑虑和轻慢。
一个常年不在集团露面,据说只知道“体验生活”的太子爷,空降掌权,难以服众是必然的。
父亲说完,将主导权交给了我。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商界精英们,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分区屏幕。
“我是裴洛牧。”
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所有分会场,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过去几年,我用自己的方式了解市场,观察人性。现在,我回来了。”
我顿了顿,注意到有些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裴氏过去的发展策略稳健,但在某些领域,过于保守。”
我拿起手边周谨刚送来的,关于吴氏和乔家合作项目的初步报告,指尖在上面点了点,“比如,城西那块所有人都认为鸡肋,被吴氏低价吃下的地皮。”
一位负责地产板块的老臣忍不住开口:“少爷,那块地地理位置偏僻,开发价值极低,而且……”
“而且下面即将规划修建新的地铁枢纽和重点学区,对吗,张总?”
我打断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所在的分屏幕。
那位张总瞬间噎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
这份尚在严格保密阶段的市政规划,我也是几分钟前刚从周谨送来的绝密情报中看到。
“信息滞后,判断失误,让竞争对手以近乎白捡的价格拿下了未来的黄金地块。”
我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视频会议陷入了一片死寂,“这不是保守,是失职。”
我没有再看那位张总煞白的脸,转而看向其他人:“从今天起,裴氏的行事风格需要变一变了。我要的不仅是稳健,是绝对的掌控和进攻。所有正在进行的,以及与吴氏、乔家存在竞争或合作可能的项目,全部重新评估,直接向我汇报。”
我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一张张变得凝重的脸:“我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做得好,裴氏不会亏待任何人。跟不上节奏的……”
我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寒意,让隔着屏幕的人都感受到了压力。
“散会。”
视频切断,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将这片战场完全交给了我。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立威容易,真正掌控这个庞大的商业机器,让这些老狐狸心服口服,还需要时间和手段。
但我不急。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几十个未接来电和无数条微信信息,全都来自同一个名字——乔千柠。
从昨晚我离开餐厅不久就开始轰炸,从一开始带着撒娇意味的“你跑哪里去啦?”,到后来的“裴洛牧你什么意思?”,再到今天早上已经带上明显怒气和不耐烦的“你死了吗?不回信息?我的虾饺呢?!”
看着那一连串的消息,我仿佛能看到她气急败坏又强忍着维持姿态的样子。
她大概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或者遇到了什么“外卖员”的麻烦,绝想不到,她口中的“穷送外卖的”,此刻正坐在她家族企业需要仰望的裴氏集团顶楼,决定着无数包括她乔家在内的企业的命运。
我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没有回复,也没有拉黑。
只是将手机调成了完全静音,反扣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