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去世后,她爱用的铜镜突然不见了。
门外,来了一个长相酷似她的女人。
「夫君,我回来了。」她说。
女人满脸动容的悲切,喊着我「夫君」,却不是我的娘子。
她分明是我娘子的妹妹。
门打开的瞬间,我一时恍了神。
但董玉枝喊我「夫君」的声音,还有她扑过来时身上的气味,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不是我那死去的娘子。
我诧异地推开她,见她满眼哀戚的怀念,不禁叹了一口气。
「玉枝,你姐姐过世,我知道你也很难过……」
「不是的,阿彦。」她急切地摇头,「你没明白吗?是我,云儿。」
我看着她和董云柯极为相似的眉眼,困惑不已,张了张嘴,一下子说不出话。
董玉枝见状,再次扑进我怀里,委委屈屈地说:
「阿彦,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我真是云儿,我回来了。」
说罢,又抬头来看我,心疼地抚上我的脸:「你看看,我走了半个月,你瘦成这样……」
我盯着她的眼睛,里面有我的倒影。
这神情,是云儿从前心疼我做活顾不上吃饭时才会有的。
心底里不由得蹿上来一股无解的困惑和恐惧。
我下意识想要挣脱,却没想到董玉枝抱得那么紧。
街上有赶完集的老农驻足,看着我这鳏夫在娘子去世后半个月,便在自家门口抱着一个女人。
况且这女人还是从隔壁村里过来的,娘子的妹妹。
我瞥了那老农一眼,他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挑着担子走了。
心里打鼓,无法,我只能先把董玉枝拉进屋,闩上了门。
我将她按在椅子上,严肃地一字一句道:
「听着,你现在太悲痛了,脑子不清醒。
「你留在家里等我,我去一趟碧桃村,叫郭堂来接你。」
甫一转身,袖子就被扯住,董玉枝问:「你要妹夫接我去哪里?」
我回过头,看着她那副疑惑的样子不似作假,不知怎么,气不打一处来。
我甩开她的手,压抑着低吼:「董玉枝,你适可而止,给我清醒点!你的姐姐,我的娘子,已经死了!你想起来了吗?!」
董玉枝被我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倒抽一口气,随即,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她颤抖着嗓音说:「阿彦,我很清醒。我不是玉枝,即使你看到的是玉枝,但她的身体里,现在是我啊。」
我的心猛跳一阵:「你在……说什么?」
我费力地理解着她的话,感觉指尖一下子变凉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是原来的样子,但那个身体已经凉透了。」
「我还是你的云儿,只不过是玉枝的身体罢了。」
她用董玉枝的声音,董玉枝的眼泪,作着董云柯的忏悔。
「我也很痛苦,我偷了妹妹的身体和她的人生,但是我太想你了。
「想着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被我留在世上,我心里就难过得不行。
「我这样回来,如果连你都不要我,我还能去哪里……」
她捂着心口,哭得眼眶通红,抽抽噎噎地怎么也停不下来。
「阿彦,」她小心地拉过我的手,往她脸上放,「你抱抱我,安慰安慰我,好不好?」
董玉枝不比温柔的云柯,向来是个风风火火又要强的人。
相识多年,除了云柯下葬那天,我从未见过董玉枝哭,更别说看她这样哀婉地恳求任何人。
心里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
但很快我就为自己信了她的荒唐言行而感到愤怒。
我收回手,后退一步。
「玉枝,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姐妹从小感情好,她死了,不代表你要替她活着。
「你还是董玉枝,你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样你姐姐才能安心,明白吗?」
董玉枝听罢,脸上露出绝望的灰败。
「阿彦,我到底要如何做你才能信我?」
我怜悯地看着她,摇摇头:「玉枝,我叫郭堂来接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不料,董玉枝脸上涌起一股羞愤,她起身过来拉住我的手臂,委屈不已。
「你知不知道为了回来见你,我对玉枝有多大的歉疚?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你却要把我送走,去跟别的男人同床共寝?」
她又流下泪来:「你右股内侧有两颗痣,入睡时喜欢平躺,一定会牵着我的手。这些,难道玉枝会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