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再没有谁敢让我踏出阁院半步,我也变得噩梦连连,沉默寡言。
但这对母亲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当皇后的女儿,女儿的喜怒哀乐并不重要。
母亲也是个有本事的,她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总能第一时间得到宫里的消息。
小皇帝楚墨最近读了什么书,赏了什么画,骑马射箭学到了什么程度,我都要一丝不差地跟上。
因为只有跟楚墨保持同频,我才能跟他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以后才能更得楚墨的喜欢。
在这些规矩学识的重重压抑下,我渐渐长到了十四岁。
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每次只要露出半点想歇息的意思,本来还一切正常的母亲就会立刻切换到发疯模式。
母亲会拿戒尺重重打我,会把正厅的瓷器摆件统统摔到地上砸个稀烂,会捡起地上的瓷片去划自己的手腕。
她一边割一边面色狰狞地哭喊,说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女儿做皇后,如果实现不了,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我不忍心看着她自残,只能不断妥协,继续去面对不断加码的各种课程。
是了,自我六岁起可以拿针了,母亲就给我新开了女红课程,说我以后虽然贵为皇后,却也要尽心侍奉夫君,楚墨的衣服鞋袜都要我亲自做,他才能对我更有感情。
我算是天资聪颖的,虽然比楚墨小了足足三岁,却也基本能赶上他的进度。
原以为这些痛苦已经是我要承受的极限了,可惜我远远低估了母亲的变态程度。
有一天,她如常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面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这么多年我已经有了经验,母亲每每如此,就是楚墨又喜欢上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奇怪的是,这次她并没有急着去请先生,也没有逼着我多学什么。
然而就在我微微松了口气,以为母亲或许放下执念了的时候,几天后的晚上,母亲身边的王嬷嬷过来,神色有些奇怪地躬身道:“大小姐,夫人请您到主院去。”
王嬷嬷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一定程度上,她的脸色就是母亲的脸色。
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这么奇怪的表情,心下微微纳罕,不由蹙眉道:“母亲为何这个时候寻我?”
要知道一个月前宫里传来消息,楚墨突然不喜欢惊鸿舞,转而喜欢胡旋舞,当即停了我的惊鸿舞课程,改学胡旋舞。
这会儿正是我挑灯练舞的时辰,半点也耽搁不得。
听到我的话,王嬷嬷脸上的神色越发古怪,甚至流露出两分不忍,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道:
“小姐且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母亲强势又敏感,她的吩咐没有任何人能反抗,哪怕知道等着我的不会是什么好事,还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出发了。
主院戒备森严,比以往时候更多了几分阴森古怪,仿佛有什么猛兽在暗处悄悄蛰伏,只趁人不备就会冲出来拧掉谁的脖子。
我的心越发悬了起来,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恨不得一辈子都走不到前面亮着灯的正厅。
然而一切终归是徒劳。
当我一只脚踏进正厅时,迎面看到母亲端坐在主坐上,在她左右两侧分别站着两个妖妖调调的女人,和两个身体强健的男人。
那两个女人衣着暴露,脸上化着浓浓的妆,身上的香粉浓郁到二里地外都能闻到,不用想就知道是风月场所出来的头牌。
那两个年轻男人我认得,是王嬷嬷的双生子王大王二。
两兄弟如今是府里的管家,属于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心腹。
见我进来,母亲把手里的茶杯轻轻往桌子上一顿。
站在她身边的女人仿佛接到信号,扭着腰身上前上下打量我一圈,啧啧摇头道:
“大小姐美则美矣,实在中规中矩了些,男人私下里要的是勾人的小妖精,可不是一尊女菩萨。”
“若非如此,何必找你们来。”
母亲冷冷道:“给你们三天时间,把如何在男女之事上拿捏男人给大小姐教会,否则你们知道后果。”
那女人淡淡一笑,手臂已经缠到了王二脖颈上:“这是自然,夫人放心就是。”
母亲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我身上,“他们会现场教你做男女之事,你在这里仔细学着,之后反复练习,直到我满意为止。”
“……”
我脑子嗡的一声炸裂开。
母亲竟要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房间里看着王大王二和青楼女子行床笫之事。
还要练习……跟谁练?
在母亲这么多年的高强度压制下,我早就养成了不敢反驳的性子,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些,早些到及笄出嫁的年龄。
然而愤怒在心里积压的久了,只要有了一个宣泄口,就如井喷般喷薄欲出。
我推开两步,避开那风尘女子身上刺鼻的香粉味,目光紧紧盯在母亲身上,“母亲可知道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无论皇室还是勋贵世家大族,最忌讳的就是以邪药和房中邪术来勾引男人。
一旦被发现,轻则打入冷宫,重则乱棍打死。
母亲为了让我以后能拴住楚墨的心,别说礼义廉耻,便是连我的名声性命都不顾了。
“这些你不用担心,除了眼下这几个人,再无旁人知晓。”
母亲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显然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她那争强好胜的心思,不允许我在任何一项能固宠的技能上落下风,哪怕冒着杀头的危险。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母亲能打听到宫里的私隐,难道别人打听不到我们府里的事么?”
我冷冷看了一眼丧心病狂的母亲,只觉得这张脸让我厌恶至极,“母亲不想活了,不要连累全族,否则父亲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许是多年没见过我忤逆她的意思,母亲脸色越发难看。
下一刻,她手边的茶盏已是重重砸到我裙边,狞笑道:“放肆,你如今翅膀硬了,敢用你父亲来压我!”
看着母亲扭曲到变形的五官,我平生第一次觉得她不是我最亲的亲人,而是追魂索命的恶鬼。
想要逃出磨爪的心思从未有一刻这般强烈过,我只觉得一腔热血直冲脑门,直接跟母亲针锋相对:“不然呢,女儿要眼睁睁看着你拉着全族去死?”
算计君上,哪怕只有一个念头,都足够让秦氏一族死无葬身之地。
“只要你能牢牢拴住皇帝的心,就算再大的死罪也会平安无恙。”
母亲冷哼一声,面上是越发偏执的恨意:“当年你姨母拼死生下皇子,眼睁睁看着皇子被赵合德那个妖妃掐死,先帝还不是屁都没放一个。”
是了,母亲之所以对皇后之位有执念,姨母也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缘故。
当然姨母才名远播,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进宫后得先帝恩宠,很快就怀孕了。
然而姨母有孕期间,赵合德进了宫,她能歌善舞,妩媚张扬,几天就把先帝的魂儿给勾走了,连她杀害皇子也不管不顾。
母亲心疼姨母,却也觉得她无用。
若她能够多有些媚术手段,又如何会让赵合德捷足先登?
为了不让我入宫后步姨母的后尘,这房中术必须要学!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先帝已经为女人付出了绝嗣的代价,新帝楚墨又如何会重蹈覆辙?
虽然我从未见过楚墨,但从母亲这些年从宫里探知出的消息,不难看出这些消息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所谓的贪玩好色,不过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