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先皇封妃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过人叫我的名字了。
景昀碰了碰我的脖子,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件瓷瓶,旋开瓶盖,油润的脂膏便倒在他的掌心,他用掌心温度将那脂膏融化,随即抬手抚上我的脖子,轻轻地揉了起来。
“昨夜……是你第一次?”
果然,还是被景昀给发现了。
“你回答朕。”景昀似乎是想要好好同我讲话的,“昨晚床上有血……你分明就是第一次。”
“……这重要吗?反正——”
“重要!”
景昀像是忽然被触了逆鳞,他有些急躁地问:“你说,朕是不是你第一个男人?”
我看出景昀眼神之中的急切,那眼神竟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心一软,直接反问他:“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你当时不是主动勾引父皇……怎么竟是个完璧之身?”景昀看着我,那眼神是恨不得要一口将我吞了似的。
这事……倒是说来话长了。
十一年春,赏花会那日,皇后找来的舞姬突发恶疾,我被迫代替那位生病的舞姬为皇帝跳了一支舞。
因为那支舞,我被皇帝看中,封了位份。
皇后娘娘心谙景昀对我有意,担心她的宝贝儿子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于是用我身在灵州的爹娘性命来做威胁,让我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让景昀对我断了念想。
景昀来找我,问我是否有苦衷,为何非要代替舞姬跳舞。我那时心灰意冷,装作一副无情模样,对他说哪有苦衷,我就是这种攀龙附凤之人,是我自己个儿勾引的皇帝。我不愿再后宫里永远做人的奴婢,人生在世,谁不想要做主子呢。
景昀不信,他拽住我,叫我姐姐,还给我看他在房里偷偷雕刻的,我的木像,那木像当真和我一模一样,甚至连我额头上那道细小如针的疤痕,他都刻得清清楚楚。景昀说他已经雕了一整个月,想要在三月底我的生辰,送我做礼物。
那木像我是真喜欢啊,可喜欢归喜欢,我只能看看,却终究是留不住的。
我让他清醒,同他说教,不该将心思放在我的身上,甚至还亲手烧了他的木像。
看着景昀的心血化成了烟雾、灰烬,我的心也像随着那木像被烧了似的。
为了让他死心,半月后,我甚至还陪着皇后,为景昀选了个最合衬的太子妃。
大婚之后,我与景昀便再无瓜葛。
避宠不是为了他,才不是为了他呢,是为了我自己。我不爱皇帝,自然没法同他亲近,于是我佯装得了怪疾,侍寝时便浑身抽搐,还乱咬人。
皇帝这小老头对那些怪力乱神颇为相信,见我这怪状,以为我是被神魔附体,加之太医久治无效,他便不再对我理睬,将我发配到了离他寝殿最远的岐阳宫。
直到皇帝身陨,我都没再见过他。
这些景昀都一无所知。
从我亲自将女人送到他身边时,他便恨极了我。
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同我记忆里那位醉心山水,无意朝政的少年离得越来越远。
转年开春,朝堂之上众大臣联名上书,弹劾前太子景恒,皇帝一怒之下废除太子,立景昀为新储。
我知道,为了这一日,景昀早已谋划许久。
搬进东宫那日,他带浩浩荡荡的家眷绕过御花园,穿过他母后的寝宫,多走一半的路程,才路过了岐阳宫。
那日我正好生病,卧在床上已有整整七日,景昀乘步撵经过时,空青正出门为我去请太医。
那日空青带来了整个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还有一整笼的点心。
我看着桌上的花生酪和海棠糕,一句话也没问。
不用问。
此刻,景昀还在与我对峙,他的贴身太监梁彦朝低头进了门。
“皇上,明日是先皇入葬的日子。”梁彦朝似乎是看了我一眼,又继续道,“殉葬妃嫔一共二十三位,少了一位……”
景昀的眼睛仍旧紧紧锁在我身上,听梁彦朝讲完,他漫不经心低斜睨了一眼,道:“找人替了。”
我心中一惊,未想到我活下来的代价,竟是害死一位无辜女子替我去死。
“皇上……”我想要求情,却不知如何开口。
景昀一眼将我看穿,说:“自身难保,还想向我替其他人求情?柳乐妫,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我被景昀将话堵在喉咙,只能低头默不作声。
“罢了。”景昀抬头看了我一眼,“去东宫取来那樽木像,明日跟着那些嫔妃一块扔进皇陵。”
“是。”
梁彦朝退出了寝殿,我心里还在困惑,景昀口中的木像究竟是什么,几年前他为我刻的那木像,明明早被烧成了灰……
那头梁彦朝刚刚将门阖上,景昀手脚便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他身上穿着厚厚的华服,似乎是有些热,衣襟被他扯得有些凌乱。我被他半压在身下,衣裳已经乱七八糟,他扣住我的脖颈想要来吻我,我心中惶恐,边躲边问:“皇上皇上,你昨日答应我了……放我出宫,你忘了吗?”
“忘了。”景昀竟耍起无赖,“你欠了朕这么多,休想说走就走。”
“皇上……皇上!”我剧烈的挣扎,“您是天子,说出口的话怎能不作数?”
景昀停下动作,俯视着我,身上的龙袍被他不耐地扯乱了衣襟。
谁能想到,这位拥有无上权力的九五之尊竟然在一个女人身上酝酿半晌,最后强忍着欲望说出如此退让的话,他说:“乐妫,你说句爱朕,朕就将以往的事都忘了,和你重新开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