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里的独生女。
那时候走出去同学都会羡慕地看着我:「独生女真好啊,肉都可以多吃一块。」
可她们并不知道的是,我这个独生女的名头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至于肉,我从未幻想过。
01.
我是有一个哥哥的。
90年代那会,乡下计划生育正是严格的时候。
妈妈又是未到结婚的年纪,所以当被发现怀孕的时候,妈妈被「请」去了医院。
据说当时孩子都已经成型了,是一个男孩。
奶奶每每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都会恨恨地瞥一眼妈妈还有我。
怪妈妈怎么保护不了沈家的种,怪我一个女孩为什么就能平安诞生。
甚至还会说,是我偷走了哥哥的生命。
妈妈听到奶奶的恶语相向只是会低着头默默承受,从不会去反驳只言片语。
而我也只能躲在妈妈的身后,瑟瑟发抖。
只是偶尔我和妈妈独处的时候,她会搂着我默默落泪:「那天若不是你奶奶一定要让妈妈跟着她走,你哥哥也不会被发现的。」
「我在你外婆家相安无事的呆了六个月,是你奶奶一直说这样不行。」
「让我一定要跟着她走,她要看着她的孙子出声。」
哥哥就这么无缘无故走了,明明一切并不是妈妈的错。
奶奶脾气差,成天骂人。
骂妈妈是个丧门星,害死了哥哥。
骂我是个赔钱货,霸占了哥哥的位置。
而未出嫁的姑姑也对着妈妈横眉冷对,在大冬天里让她用冷水搓着衣服。
直到我六岁那年,叔叔终于娶了一门媳妇,生下了儿子。
作为沈家唯一的男丁,堂弟得到了我幻想都幻想不到的一切。
奶奶在婶婶坐月子的时候,每天都给婶婶炖着鸡汤。
婶婶则会躺在床上拉着妈妈的手诉衷肠:「你是不知道啊,这男娃啊,就是比女娃淘气。」
「每天夜里都不停歇,就是哭就是闹,一定要人抱啊。」
妈妈低垂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婶婶看了我一眼问道:
「晚儿之前也是这样子不?」
奶奶正好端着鸡汤面条走了进来,瞪了我和妈妈一眼。
「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问的,能让她活着都是我们老沈家对她的仁慈。」
听着奶奶数落的话我只能和妈妈一样低垂着头站到一边不敢坑声。
而奶奶永远都是那种说了你一句还有一百句在等着你的人。
她放下手中的碗叮嘱着我婶婶多吃点后冷嗤了一声:
「把我的大孙子害死了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吃我们老沈家的饭。」
妈妈听着这话,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些,我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颤抖。
我也不知道是从何冒出来的勇气,竟然敢瞪着奶奶反驳道:
「奶奶,当年若不是你一定要让妈妈跟着你走,或许哥哥已经生出来了呢。」
「为什么你就只会怪妈妈说妈妈呢,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错吗?」
02.
我话刚说完,奶奶的巴掌就朝着我扇了过来。
「你个赔钱货,竟然还敢对我这么说话了啊!」
我脑瓜子被扇得嗡嗡响,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鼻子里滴了出来,我茫然地抬手一看,原来是血。
血就那么流着,从我鼻子流到手上滴在地上。
「晚儿乖,仰头。」妈妈着急得一边说着一边满房间的帮我找纸巾想要堵住我的鼻子。
奶奶手上不知道什么多了把扫把,对着我就是一顿狂打。
妈妈来不及给我找纸巾,只能赶紧将我护在了身后。
奶奶一边打着嘴里一边还在骂骂咧咧着:「你这个赔钱货,今天不把你打死我对不起老沈家的列祖列宗。」
可能是争吵的声音太大了,堂弟躺在床上嗷嗷大哭。
看戏的婶婶瞬间不乐意了,「你们在这里闹什么闹,要打出去打,别吓着宝儿。」
宝儿就是我那位堂弟的名字。
沈家的宝贝。
在争执的时候,爸爸和叔叔回来了。
两人都沾染着一身酒气,特别是爸爸,脖颈和脸都是通红的,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酒。
看着爸爸这个样子,我慌了,从前只要爸爸喝多了,不是打妈妈就是打我。
奶奶见着爸爸和叔叔回来了,索性直接把扫把一丢,坐在地上开始指着我和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就你生得这个赔钱货啊,见不得我好啊,现在都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了啊,我不活了啊...」
我瑟缩在妈妈身后,鼻子还在往外流着血,衣服上全都是血迹。
爸爸推开妈妈一把将我从妈妈身后提起,照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使我直接扑倒在了地上,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在嗡鸣。
妈妈又紧接着一脚踹在了我肚子上。
妈妈赶紧扑在地上抱住了我爸的腿:「你要打你打我,你别打晚儿,她是你的女儿啊。」
叔叔在一旁看着,终是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拦住了我爸:「别闹了,宝儿都哭了。」
婶婶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宝儿好不容易睡着的啊...」
妈妈哭着抱着我跟在爸爸的屁股后边走了。
我迷迷糊糊地似乎看见了奶奶站在旁边叉着腰正笑着。
就像我挨打对她而言是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她是一个胜利者,而我们则都是落荒而逃的蝼蚁。
奶奶的笑刺进了我的眼,扎进了我的心。
回到我们的房间后,妈妈低声抽泣着给我擦着药。
爸爸站在门口没好气地瞪着我伸手指着我:
「长大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竟然敢和你奶奶呛声了啊!」
我抹了把鼻子上的血,盯着我爸看着,一字一句问他:「爸,你究竟还是我爸吗?」
爸爸愣了愣神,不知道是酒精散去了,还是他终于长了良心。
他从一旁拿出一个鸡蛋放在桌上对着我妈说道:「去煮个鸡蛋给晚儿敷敷消消肿吧。」
妈妈低声应了一声。
我看着爸爸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片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