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挽在穿过梅林小路时驻足,目光落在一枝娇艳的红梅上。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她鬼使神差地上前将那支梅花折下,抖了抖枝头上的积雪,几点晶莹沾湿了她的袖口。
将梅枝凑近鼻尖,冷香扑鼻,直入心魄。
“好香......”
她低语呢喃,唇边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他见了,定然会喜欢。”
拢了拢衣袖,她将那支犹带雪痕与新蕊的梅枝轻轻护在怀中,朝着寒香阁方向走去。
虽然不能进去,但是可以在外面等他出来,定能遇见。
……
寒香阁。
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雍容华贵,含笑注视着阶下推杯换盏,笑语晏晏的群臣。
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悠扬,一派皇家宴乐的祥和气象。
“陛下驾到——!”
殿外内侍尖利的唱喏声穿透喧嚣,殿内瞬间肃静。
皇后闻声,唇边笑意未减,却已从容起身,立于凤座之前。
与此同时,阶下群臣慌忙起身,垂手恭立,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外。
皇帝身着明黄龙袍,在仪仗簇拥下步入殿内,不怒自威。
仔细看去,一道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逆着殿门外透入的光,如同山岳般矗立在皇帝身侧。
正是赫赫战功的镇北王——萧渟渊!
他怎么来了?!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躬身垂首的臣子瞬间心脏紧缩,眼角余光偷偷瞥向皇帝身旁的那道玄色身影。
闻名不如见面!
这位修罗王周身散发的铁血煞气,还有那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压迫感,就连他们久居高位的老臣都感到汗颜。
“臣等——恭迎陛下圣安!”
山呼声起,阶下群臣齐刷刷地双手交叠高举至额前,深深弯腰,行肃穆的长揖之礼。
皇帝步履未停,径直走向御座。
“众卿平身!都入座吧。”
“谢陛下!”
群臣起身,目光依旧无法从那玄色身影上挪开。
“四哥!四哥……这边!”
六皇子萧珩兴奋地朝萧渟渊挥舞着手臂,清亮的嗓音在死寂中格外突兀。
这位由宫婢所出,自幼便受尽白眼的六皇子,自小都是萧渟渊罩着,此刻见了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皇帝的目光无声扫过,停留在萧珩身上,萧珩脖子一缩,高涨的情绪瞬间蔫了下去,讪讪地坐回原位,只敢用眼神巴巴地追随着萧渟渊。
萧渟渊自然也看到了他,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暖意,面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萧珩是出了名的纨绔,早早绝了争储之心,整日里斗鸡溜猴,勾栏听曲,活得倒是逍遥。
萧渟渊走向自己的席位,面上一贯的漠然。
落座时,一道阴鸷目光,如附骨之蛆般黏在他身上。
萧渟渊刚一坐定,那道带着恶意的视线便清晰地被他感知。
他倏地抬眸,目光锐利如鹰隼,精准地刺向目光的源头。
四目相对!
太子心头猛地一悸,他仓促地地移开了眼,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啜饮,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憎恨归憎恨,他对这个从修罗场里杀出来的四哥,骨子里的畏惧从未消失。
八面玲珑的三皇子萧煜则始终笑吟吟的,如春风拂面。
此时也有几道不善的目光剜来,都是太子一党的党羽,萧渟渊岿然不动,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偏移半分,都是微不足道的跳蚤罢了。
不过也有带着欣赏的目光投来,叶修远就是其中一位。
同为浴血沙场的武将,他更能感同身受,那威震三十六州的赫赫功勋,分明是沥尽骨血才凝出的荣辉。
这位年纪轻轻便已鹤立鸡群的修罗王,他打心底里钦佩。
“今日镇北王归来,朕心甚慰!镇北王为朕守住北境门户,立下不世之功,当赏!”
皇帝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目光落在萧渟渊身上:
“镇北王,你可有想要之物?”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内落针可闻。
无数道目光“唰”地聚焦在萧渟渊身上。
皇后手中的锦帕不自觉地攥紧。
镇北王的封赏已够多了,若再添,岂非要压过东宫储君?
镇北王眼帘微垂,他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功名利禄他都有了,良田豪宅皇帝也赏了不少。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稳,淡然道,“回父皇,儿臣……无所求。”
皇后笑吟吟,“陛下,这镇北王已二十有二,尚未婚配,太子比他尚小一岁,都已成婚。臣妾斗胆,陛下何不借此良机,为镇北王赐下一桩美满姻缘?”
她语声轻柔,眼底却掠过一丝深藏的冷意。
给他塞个女人,既能彰显天家恩典,又可不动声色地抵消这滔天军功,再妙不过。
可京中谁人不知修罗王不近女色?
更有甚者,传闻他有龙阳之好。
他性情狠戾,暴虐嗜杀的名声更是令人闻之色变,京中贵女谁敢嫁给他?
也有几个胆大的,觊觎他美色的大家闺秀不信邪,偏要主动贴近,都被他无情地丢进了护城河,沦为京中笑柄。
皇后此举也是给他添堵。
萧渟渊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抹寒芒,但很快便隐去了。
“嗯…皇后此言甚是。”
皇帝抚须,眉头却微微蹙起,“只是这人选嘛?……”
他目光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群臣,视线最终定格在须发皆白的魏太傅身上,语气温和:
“魏爱卿,朕记得你膝下有一嫡亲孙女,知书达理,才貌双全。不知…可有婚配?”
“陛...陛下!”
魏太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嫁谁都不能嫁修罗王!
这无异于亲手将掌上明珠推入十八层地狱!
他几乎是踉跄着跨出一步,老迈的身躯深深躬下,哀求道:
“陛下明鉴!老臣那孙女…她...她自幼便是个药罐子,体弱多病,缠绵病榻!这般残躯,如何能侍奉镇北王?”
“只怕…只怕徒惹王爷不快,更辜负了陛下天恩浩荡啊!求…求陛下垂怜!”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朝服后襟,眼前仿佛已看到自己宝贝孙女,被修罗王一刀捅了个对穿的命运。
皇帝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凝固了。
魏太傅这番涕泪横流的陈情,是在公然哭诉,将镇北王描绘成了择人而噬的洪水猛兽!
这不仅是在拒绝圣意,更是在打他这位帝王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