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又说了会话,才送他出了东宫。
我满腹心事地往回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一处高楼前。
这座七层高的楼阁,是整个东宫最高的楼。
年少时我曾和谢砚辞单独看过一次日出,面对满天霞光,他曾吟诵一句。
“晓看天色暮看云。”
回来以后,他就命人建了这座‘看云楼’。
我曾以为,这看云楼是他也对我有意的证明。
毕竟“晓看天色暮看云”的下一句是——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可直到我嫁进东宫,却不被允许上这座楼的时候,我才明白。
这座高楼从始至终与我没有半分关系,他在我身边看日出时,心中想的也是另一个女子。
‘看云’,看的其实是苏锦瑶,因为她的小名就叫‘阿云’。
‘思君’,所思所念的,自然也不是我。
从那次被拦下之后,我再没来过这里。
这一次,我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冲动,就想上去看看。
在这承载储君心意的高楼上,到底能看出什么风光。
不知为何,这次守卫见我要进,只是齐齐朝我行礼,并未阻拦。
我上到顶楼,凭栏远眺,发现站在此处能将大半京城尽收眼底。
而视野最中心的那一处宅邸……
我怔怔看着那熟悉的街道和宅院,才发现这楼正对的方向,是苏锦瑶的家。
我也才知道,谢砚辞清冷疏离的外表下,竟藏着这般细腻的心思。
这样的隐忍深情,恐怕令无数看客为之感动。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用我的命去给他们的爱情铺路?
“你怎么在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一丝紧张的声音。
我回头看去,就见谢砚辞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看着我的眼里似乎隐隐带着慌乱。
我压下涌上心头的酸楚,扯出一个极淡的笑。
“听闻看云楼风景冠绝京华,殿下不也是为此而来?”
他神情复杂地沉默片刻,语气柔和下去:“你若喜欢,日后可常来。”
我心觉讽刺。
要我常来……见证他们的爱情吗?
我只是不懂,既然他和苏锦瑶两情相悦,那当初为何不曾出面拒绝这门婚事?
心头的酸楚几乎要将我彻底淹没,我强压下情绪扯了扯嘴角。
“不必了,有些风景,见过一次就够了。”
就像有些人,痴心妄想过,如今也该醒了。
我转身欲走,谢砚辞却忽然攥住我的手腕。
他的指尖微凉,力道却极大。
“你替锦瑶算了姻缘,那也替孤起一卦。”
我回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里,却窥见了其中丝丝缕缕的期待。
他这般迫不及待想要另寻姻缘的模样,像一个无形的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我几乎用尽了力气才将自己的手抽回,忍着情绪说。
“殿下放心,你的良缘也还在后头。”
这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割在我自己心上。
谢砚辞却没有丝毫满意,紧皱起眉头不悦地问。
“你尚未起卦,是如何得知的?你是从前算过,还是在说气话?”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轻声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我不再看他的神情,行礼告退。
……
回到宫中,我心悸难安,始终放心不下即将远去边关的父亲。
我取出三枚温养多年的铜钱,看着它们,心中有些犹豫。
当初在嫁给太子前,皇帝曾秘密召见、敲打了我一番。
我是大齐一女相师,能算国运、通古今,我有这样的本事,本不能嫁给太子的。
皇帝答应赐婚的同时,又要我许下承诺,此生不得再起卦占卜。
这件事再没三个人知道。
嫁给谢砚辞这几年,我唯一一次破例,就是在做了那场预知梦之后,破天荒给自己算了一卦。
我的前路是死局。
那……我的父亲呢?
我屏退了宫人,独自在殿中净手焚香,为他起卦。
铜钱一次次掷落,卦象却一次比一次凶险。
最后一次,铜钱甚至猛地裂开了一道细缝。
血光冲天,死门紧闭!乃九死一生、魂魄飞散之绝境。
我霍然起身,惊得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
父亲他……
不可能!父亲是常胜将军,一定是我哪里算错了。
巨大的恐惧和慌乱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殿门,只想立刻找到谢砚辞,求他发兵增援。
夜已深,书房里却还亮着灯。
我正要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他心腹将领沉痛的声音。
“殿下,明知宋将军此去凶多吉少,为何还要派他前往?若是太子妃娘娘知道……”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谢砚辞冷若冰霜的声音随即传来,将我的心狠狠刺穿。
“此事不要告诉宋沁瑶,毕竟……这一战无论成败,她爹都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