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抵达了京城。
京城,天子脚下,泼天的富贵,迷人的繁华。
朱漆的高门,飞扬的檐角,街上行人的衣料,都比我们村里最富的那户人家过年穿的还要好。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先去了京兆府。
高高的牌匾下,两个衙役倚着石狮子,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我递上早已写好的状纸,说明了来意。
其中一个衙役接过状纸,随意扫了一眼,便不耐烦地扔了回来。
「什么?为一个死在半路的穷书生报案?还是几个月前的事?尸首都没有,报什么案!去去去,别在这儿耽误大人办公!」
我据理力争,他们却直接将我推搡了出来。
大门「砰」的一声在我面前关上。
我站在京兆府门前,看着人来人往,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找柳三娘信上写的那个远房亲戚。
可我按着地址寻去,却发现那里早已换了人家。
一打听,才知道那户人家半年前就举家迁往蜀地了。
希望,一扇扇在我面前关上。
我在京城最偏僻的巷子里,租了一间最便宜的客栈。
房间又小又潮,终日不见阳光。
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到沈津,我什么活都干。
我在成衣铺里做过绣工,熬得眼睛都快瞎了。
却因为不小心弄脏了一块料子,被掌柜的连人带包袱扔了出来。
后来,我甚至去了酒楼,给客人端茶倒酒。
那些喝醉了的男人,眼神总是不干不净地在我身上打转,嘴里说着污言秽语,动手动脚。
我一次次地忍耐,直到一个满身肥油的富商要拉我进怀里。
我才终于爆发,将一壶热茶泼在了他脸上。
结果可想而知,我被酒楼的打手打得半死。
扔进了后巷的垃圾堆里。
那天晚上,也下着雨。
和当年我捡到沈津时一样大。
我躺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都疼,意识渐渐模糊。
我以为我就要这么死了。
死在这个离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的地方。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
一把油纸伞,遮住了我头顶的雨。
「喂,你还活着吗?」
那声音清清冷冷的,像玉石相击,很好听。
我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女人的脸。
她很美,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美,凤眼上挑,红唇似火。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
是她救了我。
她叫苏洛音,是这家风满楼酒馆的老板娘。
也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第一女商。
她把我带回了酒馆,给我请了大夫,给了我干净的衣服和热腾腾的饭菜。
我问她为什么要救我。
她一边用指甲剔着蔻丹,一边懒洋洋地瞥我一眼:
「我看你泼人的样子,有点像我年轻的时候。够辣,我喜欢。」
就这样,我留在了风满楼,成了苏洛音的帮手。
苏洛音是个奇女子。
她教我算账,教我品酒,教我如何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更教我……
女人活在这世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稳当的。
在她的指点下,我很快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
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酒馆管事。
我甚至凭着家传的酿酒手艺,酿出了一种叫相思苦的烈酒,在京城风靡一时。
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可我心里那根弦,始终紧绷着。
我还在找沈津。
我拜托苏洛音帮我打听去年新科状元的名字。
可名单上,根本没有沈津这个名字。
我不死心,又去查了所有考生的名录,甚至连落榜的都查了。
还是没有。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那天,苏洛音无意中看到了我贴身珍藏的一方手帕。
那是我为沈津绣的,上面是一对交颈的鸳鸯。
为了不显得俗气,我特意在手帕不起眼的角落,用极细的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津」字。
那是沈津当初画好的图样,我亲手缝上去的。
苏洛音看到那个字,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一把夺过手帕,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死死地盯着那个「津」字印记。
脸色煞白。
「阿容……」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手帕……是谁的?」
「是我夫君的。」
「你夫君……叫什么?」
「沈津。」
苏洛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像是看到了鬼。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震惊。
她告诉我,这根本不是什么「津」字,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图纹。
是当朝东宫太子的私人印信。
太子……沈羡津。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的夫君,那个温柔体贴的穷书生。
那个会为我雕一支合欢花木簪的沈羡津,怎么可能是高高在上的当朝太子?
我不信。
我一个字都不信。
苏洛音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
「傻丫头,你若不信,只有一个法子能让你见到他,问个清楚。」
「什么法子?」
「敲登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