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许遗憾。
我没有按照我娘的期盼长大。
冬叔说我从小就不安分,比我三个哥哥加起来还闹腾。
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趁我爹睡觉拔他胡子,在我二哥大裤衩上画王八,把讨厌吃香菜的三哥碗里放满香菜。
琴棋书画我是样样不通,吃喝玩乐我是一项没落。
我爹有时候会仰天长叹,他原以为上天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让他喜得一个宝贝千金,就像我娘小时候一样。
嗯,得到了,但没完全得到。
如今看来,他是有了四个小子。
我浑身上下,也就脸长得像我娘,除此之外,与我娘再无半点相似之处。我娘那娴静清冷的气质,恐怕我这辈子都学不来。
而我从小也没把自己当女孩。
在我五岁之前,一直认为自己和兄长们是没什么两样的。
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三哥在泡澡,趁他不备,我也一脚踏进浴盆中。
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软软的小小的。
还没待我反应过来,我哥就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得差点当场背过去了。
场面一度很混乱。
我只记得,我娘听说此事后,第一次冲我爹大发了一通脾气。
「山上都是你们这帮大老爷们,连这山中的蚊子,怕不都是公的!时安都五岁了,你还纵着她整日乱跑!能不能也招几个丫头婆子,方便随时照看着她?」
我爹连忙领命,从山下雇了些洒扫浆洗的嬷嬷,又买了些干净伶俐的丫鬟来照顾我的起居。
我这才渐渐明白了男女有别。
只是可怜了我三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灌了一肚子汤药,才能勉强下床。
我心中有愧,抱着自己攒了好久的饴糖,想给三哥赔个不是。
谁知三哥见到我转身就跑。
跑又跑不快,摔个狗啃泥,又躺了半个月。
从此以后,三哥再不许我近他身。
而大哥每天舞刀弄枪,自是没时间陪我玩闹。二哥自幼与我不和,他是个小气鬼,不过是我把他「二牛」的名字喊成「二妞」,他就恼了我好久。
我平日里都是和三哥在一起,如今三哥也对我避而远之,于是我李时安痛失自己唯一的小伙伴。
好在,我孤独的时间不长。
没过多久,我爹下山除暴安良,带回来两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
一男一女,都是逃荒的孤儿。
我爹领他们上山时,他们饿得近乎昏迷,奄奄一息。
我盯着他们左看右看。他们脏兮兮的,血迹泥迹糊了一脸,衣衫褴褛,皮包骨头。
我怯生生的后退了几步。
爹爹抚了抚我的头,蹲下来对我说∶「时安莫怕。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好孩子。」
我躲在爹爹身后,偷偷打量他们。
冬叔在一旁笑着开口∶「大小姐不是一直嚷着没人陪你玩吗?如今不就有人来了?」
我这才敢从爹爹身后探出头,然后缓步上前,牵住他们两个的手。
这手一牵就是十多年。
我们三人成了顶顶好的朋友。
虽然明面上我是大小姐,他们一个是我的小丫鬟,一个是我的小侍卫。但事实上,我才是被管教的那个。
阿桃小小年纪,总是喜欢长吁短叹。就连我上个树,她都要提心吊胆。动不动就搬出我爹来吓唬我。
相比之下,还是阿墨好。
阿墨不能说话。
我爹起初以为是他怕生,后来见他一直不开口,便找来郎中给瞧瞧。
郎中看过直摇头,连道∶「可惜,可惜啊。」他说这孩子是小时候得了病,发高热迟迟未治,才给烧坏了嗓子。怕是这辈子也没有说话的可能了。
我爹听后默然了一会儿。
然后摸了一把阿墨的头,说∶「在这乱世,活着最大。小子,你莫怕。爷既把你领上山,就不会不管你。有爷在这山上一天,就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阿墨听后,眼泪直直的从眼眶里掉。
他从此死心塌地的跟着我爹在这鸡冠山上。
我爹待他好,他对我爹也是忠诚无二。
说句不该说的,我爹的话之于阿墨而言就是圣旨。
所以我爹让他看好我,他便对我寸步不离。
我爬树,他就在树下护着。我下河,他就把我提回来。我生气,他就在旁边任我哭闹。哭好了,再给我递一块手帕。
与阿桃的念叨不同,阿墨从不阻拦我的行动,却总是在有危险的时候立刻护住我。
所以,每当我有什么主意时,总是拉上阿墨就跑,从不让阿桃这个婆婆嘴知道。
就比如这次,在得知爹爹要下山劫富济贫后,我主动请缨,却惨遭拒绝。
我气不过,不服为何兄长去得,我去不得?!
按耐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我拽过阿墨,牵了匹快马就往山下奔去。
一路狂飙,扬起漫天尘土,直奔此次洗劫地——太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