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形连我爹看到都忍不住滚落几滴热泪。
他命人安顿好老太太,并对她承诺:
「阿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女儿嫁给那等货色。」
于是,乡绅来接亲的那天,本想看热闹的邻里,看到了更大的热闹。
老乡绅在前面骑着瘦马,大红袍套在他干瘪的身上很是滑稽。他一笑,小眼眯眯,牙齿泛黄。
他冲我娘的哥哥嫂嫂作了作揖,那两个人假惺惺地抹了把泪,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抬轿走了。
红轿子刚起,老乡绅的黄牙还没收回,远处便冲下几匹快马,直奔乡绅而来。
为首的男子,宽肩窄腰,一身劲装,挑着一杆长枪,策马驰来。
老乡绅吓得面色苍白,结结巴巴∶「来者何人?」
「来者你爹。」
说完长枪一动,挑他下马。
跌下马的乡绅惊慌失措∶「你你要做什么……」
男子唇角一勾∶「取你性命。」
说着一枪穿喉。
周围人倒吸一口气,却也都暗暗拍手称快。
这乡绅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如今他死了,可真真是除去一害。
提长枪的男子,一勒马,转身看向那哥嫂二人。
那两人瑟瑟发抖,男的壮着胆子喊了一句∶「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骑马男子笑了笑,随即冷眸一凝,「老子就是王法。」
「李冬。」男子叫来一人。
「大当家的。」
「听说这俩黑心货色连自己的亲娘都敢打骂,依老子看,他们这爪子是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懂?」
「明白,大当家的。」
……
经此一事,我爹不仅英雄救了美,还让鸡冠山名声大振。
从此,「李天王」的名号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大多数人不知后续。
这顶大红轿子没抬进老乡绅家门,却被抬上了鸡冠山大殿。
啧,我爹这人不厚道啊……
不知道我外祖母有没有踹他两脚。
听我冬叔说,外祖母她老人家还是挺满意我爹的。
但是,我娘她自己不愿意。
什么「李天王」「活神仙」的,不论众人吹捧得多厉害,我爹他本质上还是个「土匪」。
占山为王,是不忠,是谋逆,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对从小在正统思想下长大的女子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外祖母也劝过她∶「咱们孤儿寡母,没有比这更好的出路了。再说人家待你也好,是打心眼里疼你。你犟什么犟呢?」
我娘没听进去,要死要活闹了很久。要不是我爹派人看得紧,我娘可能就一条白绫自尽了。
后来,冬叔神神秘秘的跟我八卦∶「其实你娘有心上人,是个书生。文文弱弱的小鸡仔一个,哪有你爹好看。」
最后也不知道我爹用了什么法子,我娘终是妥协了,再没有寻死觅活过。虽然她仍是冷冷淡淡的,但至少愿意留下了。
我娘生下了我三哥,没过两年又生下了我。
我是我爹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我爹都宝贝的不得了。
可我娘对我却很冷漠。自我记事起,她就没对我笑过,也从未抱过我。
我七岁那年,不知是否因为积郁成疾,我娘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
我爹整整七天没有离开过我娘的房间。他眼眶通红,面容悲恸。
自从我娘死后,我爹就再没续弦。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又慢慢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就在我以为我爹已经把我娘给忘了时,却无意中撞见他独自一人在我娘房间里喝闷酒,然后趴在桌上流泪。
我爹也经常去找冬叔喝酒,喝大了,一遍遍跟他诉苦:「韵儿又不理我了,大冬瓜,你给我出出主意。她一直不愿见我,我心都碎了。」
而我的名字,李时安,是我娘仅有的一次敛去默然。
「是个女孩。」
我娘眸光闪了闪。
「叫时安吧。」
「愿她岁岁无忧,时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