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讨亡术》
A+ A-

师父找到我的父母时说我先天阳盛,很适合跟他做“下阴”这个行当,若是运气好积攒下些功德,还能改善我命里刚劲过猛的弊端。那年我十岁,家住在离县城都很远的小山村,穷到一件不带补丁的衣服都没有,这行虽然晦气,但挣得着实不少,我父母也就同意了。

讨亡术向来是两个人一起下阴,一老一少,老的也就是师父,正式称呼叫讨亡人,道行高深,经验丰富,但随着年纪增长或破身,阳气已经衰败,仅凭自己的灵光照不亮黄泉的冥路。这就需要一个徒弟,也叫过阴童子,首选条件是阳气要盛,其次就是不能破身,一旦成家也就意味着必须出师,要单独寻找一个过阴童子自立门户了,身份自然转变为讨亡人。

那年我十六岁,师父死后我被迫出师,又做了几年下阴这行后就彻底洗手收山,原因是我见过了太多龌龊的人间事,在死后仍然相报不休,屡屡酿成无处言说的惨案,这其中师父在谷水寨的身死道消,让我最难释怀。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中元节的前两天,谷水寨里接连死了两个人,死法非常离奇。

第一个叫乌老三,住在谷水河谷水寨西岸下游。他在赶驴拉磨时打瞌睡,整条手臂竟然掩进了两片石磨之间,生生磨成了肉沫。离奇的是,他死时表情痛苦狰狞,但仍保持着趴睡的姿势未醒,好像被拉进了梦魇之中,最后失血过多死亡。

第二个叫乌旗,住在东岸中游,养了一只特别温顺的鹦鹉当宝贝作伴。在乌老三死后的第二天,那只鹦鹉突然发狂,用爪子挖出了乌旗的两只眼睛。乌旗又在剧痛刺激下情急,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是个鳏夫,家里无老无小,没人照顾,一个晚上后就因为伤口极速发炎,高烧烧死了。

谷水寨派来的人姓田,是个三十多岁的庄稼汉子。师父听说过谷水寨,知道那里的人大多数都姓乌,便问他道: “你是谷水寨的外姓人?为什么派你来?”

那人说话非常惶恐殷切,生怕请不动师父似的,“是是,我叫田地,儿子刚四岁,还有个弟弟叫田垄,我们是谷水寨的外姓人。我,我们的父母刚搬来谷水寨不久就病死了,还有个亲姨也死了好多年了,现在田家门里就我们两兄弟。”

田地的眼神躲躲闪闪,“死的不是我们家人,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主家,是我们寨子的乌族长让我来的,因为住谷水河西的乌老三死前,我曾梦到我蓉姨,她给我托梦,说…说乌老三被选中了,他只是第一个……然后转天晚上又给我托梦,说乌旗是第二个……”

师父听到这明显顿了一下,手里的烟枪也不嘬了,连我都察觉到田地话里的不同寻常。

田地咽了口唾沫把话说完,“寨子里的人传了很多烂舌根子的话,乌长青说为了消除大家的恐慌和对我家的芥蒂,也为了搞清真相还两个死人公道,必须由我出面请您下阴去问问我蓉姨,是不是……她作祟害了乌老三和乌旗。”

田地后补了一句道:“钱……钱由乌族长出。”

我从十岁就跟着师父,自然熟知他老人家的性格,最受不住别人苦苦哀求那一套,我便抢在田地开口之前道:“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规矩,中元节前后我师父是不接活的,你走吧!”

田地一听就慌了神,啪的跪下,咚咚的磕响头,哭求道:“求您帮帮我!求您帮帮我!我要是请不回去您,谷水寨的人会坐实了我姨作祟的说法,乌族长也不会再庇护我们家,那样我们姓田的就没法在谷水寨立足啦。求您看在我儿子才四岁的份上,要是我们流离失所,孩子可怎么办啊!”

我面露厌恶,上前就要拉起他,但师父厉声制止了我,我一听就知道,这趟谷水寨是走定了。

  1. 第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