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吃下那块肉脯之后，没回自己的营帐。

我就站在丞相的大帐外，看着那豆大的烛光，在风里摇摇晃晃。

我知道，它快灭了。

后半夜，风停了。

整个五丈原，安静得让人心慌。

突然，一声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帐篷里传了出来，划破了整个夜空。

是那个侍候丞相的小童的声音。

那一瞬间，整个大营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紧接着，帐帘被猛地掀开。

长史杨仪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所有人答案。

寂静只持续了三秒。

然后，铺天盖地的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军营。

有捶胸顿足的，有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有抱着武器，对着中军帐方向，哭得像个孩子的。

那是真正的悲恸。

是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所有希望的绝望。

我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大幕，拉开了。

第二天，整个蜀军大营变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所有的旗帜都换成了白色，所有的士兵都身披缟素。

空气里弥漫着纸钱燃烧的味道和挥之不去的悲伤。

按照计划，杨仪开始主持大局，组织撤退。

整个撤退过程进行得异常缓慢，也异常有序。

士兵们抬着棺椁，一步一步，沉重地往汉中的方向挪动。

每个人都低着头，脸上挂着泪，整个队伍里，除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就只剩下压抑的哭泣声。

但军阵没有乱。

前军、中军、后军，一切都井井有条，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极其悲伤的行军。

姜维亲率精锐断后，那双通红的眼睛，像狼一样警惕地盯着后方。

我知道，这股引而不发的杀气，才是给司马懿准备的第一道开胃菜。

我们的斥候像撒出去的网，不断地带回对岸魏军的消息。

「报！魏军斥候已过渭水，正在远处窥探！」

「报！魏军又增派了三队斥候，正分头查探我军营地！」

「报！他们发现了我们丢弃的粮草和军械，但不敢靠近！」

一条条消息传来，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司马懿这条老狐狸，闻到腥味了，但他怕钩。

他不敢相信，那个跟他斗了一辈子的诸葛亮，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他派出的探子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

从一开始的隔岸观望，到后来敢跑到我们丢弃的营地里翻翻捡捡。

他们想找到破绽，想证明这是一场骗局。

可他们找不到。

他们看到的，只有漫山遍野的白色，听到的是震天的哀乐，感受到的是发自内心的绝望。

这些，都做不了假。

我知道，司马懿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

是时候该我上场了。

我找到了姜维，他正在后军阵中，亲自盯着魏军的动向。

「伯约将军，」我压低声音，「该我去了。」

姜维看着我，眼神复杂，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

「万事小心。」

我带着精挑细选的士兵，悄悄脱离了大部队。

我们没有打白幡，而是重新竖起了那面最大的，写着「汉丞相武乡侯」的帅旗。

我们绕了一个大圈，出现在了魏军斥候的视野边缘。

我们不前进，也不后退。

就在一座小山包上，列好了阵势，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无声地挑衅。

我甚至让人把那辆丞相的四轮车也推了出来，让老兵石勇披着鹤氅，手持羽扇，端坐在车上。

远远看去，就像丞相还活着一样，正在那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这个消息，像一阵狂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魏军大营。

我们安插在魏军中的探子，拼死送出了最后一份情报。

情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却让我看得热血沸腾。

魏军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司马懿的大帐，声嘶力竭地大喊：「大都督！诸葛亮没死！他的帅旗……他的帅旗就在北山之上！」

据说，司马懿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愣住了，随即脸色变得铁青。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双鹰一样的眼睛里，全是恼怒和后怕。

「诸葛亮！果然是你！」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

「传我将令！全军……」

他刚要下令追击，却又硬生生停住了。

他的目光扫过帐外，那漫山遍野的蜀军白幡，又扫向北山之上，那面刺眼的帅旗。

脸上，全是挣扎和猜忌。

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