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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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慎的车还没停稳当,我便要开门风风火火往下冲,满脑子都是段承川被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画面,恨不能身上插了翅膀一下飞过去,我一路跑进他的别院,迎面看到进进出出的佣人和护士,她们有的托盘中还放着染了血的纱布和绷带,我整颗心颤抖的揪成一团。

进了门我三步并作两步往段承川的卧室跑去,因为他身体的缘故,加之不愿总往医院跑,段伯伯在他的卧室里面配备了齐全的医疗设备,旁边的小隔间里专门用来存放药品,沈源名义上是一院之长,但大多时候是段承川的私人医生。

我推开门的手都是冰凉凉的,手心里面满是冷汗,沈源听到开门的声音斜飞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朝门口瞟了一眼然后扭过头去继续专注的指导护士配药液。

“段承川怎么样?”

“自己不会看?”

沈源在气头上的时候见谁都要呛几句才会舒坦,我十分有度量有眼色地没有还嘴,只是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侧躺在床上的段承川。

卧室里面室温很高,我刚进来便出了一身的汗,他的后背裸露着,一眼看去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触目惊心,大部分伤口已经结痂,但是换药的时候貌似还会撕裂伤口,有新的血液流出来染红了涂抹的药粉。

我心疼的捂住嘴巴蹲下来,段承川的背朝着我,他肯定是迷迷糊糊不然不会在听到我的声音以后都不回头看我,我转到床的另一边,看他烧得通红的脸和嘴唇上干裂的碎皮,只觉得心口一寸一寸被刀割过。

“承川?我是瑾栀。”

我的手指轻轻的触碰他的脸颊,上面滚烫的温度像是可以灼伤我的指尖,许是这些许凉意将他唤醒,他蹙了蹙眉头竟然慢慢睁开眼来。

“谁让你来的?”

段承川的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见,少气无力的厉害,但见了我还是像见了仇人一样,表情都泛着说不出的冷意,我握上他的手,眼泪又止不住流出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回去。”

“不要,我要守着你。”

我半跪着身子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丝毫不理会他的躲闪。

“等他注射完再卿卿我我也不迟。”

沈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自然不敢耽误,忙放开段承川撑着床沿站起来。

“沈源你给我滚出去!”

段承川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探过床头柜上的杯子便冲着沈源砸过去,扯得输液管到处乱晃,我连忙稳住输液瓶。

他自小到大最讨厌肌肉注射,打一次针能够把卧室里面能砸的东西都砸个便,每次都会发脾气把沈源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瑾栀你过来摁着他。”

“不能加点滴里面么?”

我此时早已经忘记了之前对段承川的不悦,只希望他少受点苦痛顺着他的意思来,于是用商量的口气问对面吃了炸药的沈庸医。

“要是能我也不愿冒着被他砸死的危险亲自上阵,你能不能帮忙,不能帮忙就别在这碍手碍脚。”

段承川已经将床头柜上能砸的东西都砸在了地板上,这样坏脾气的他我其实鲜少见过,每次都是沈源添油加醋在我面前告状,给我看他被砸破的脑袋被我取笑。

“愣着做什么?你站过去,我看他舍得砸你。”

我胆战心惊的凑过身去,不知是沈源说得对,还是段承川砸东西砸得没了力气,他伏在床沿边喘气边咳嗽。

“瑾栀你出去。”

他掩着唇轻轻咳嗽,一张脸涨得通红,我怕他乱动之下会弄得手背上的针头滑出来,急忙伸手握住他。

“我不走,你这样我怎么舍得离开?”

沈源对于段承川的配合相当满意,将注射器扔进垃圾桶以后又露出了本来面目。

“小瑾栀,这次表现不错,若是知道你这么管用,我以前便可以少受点飞来横祸。”

“沈源,你是个变态。”

我将薄被轻轻拉起帮段承川盖上,扭过头去看沈源一副欠揍猥琐的模样。

“你放心,我不会对有妇之夫感兴趣,你家承川哥哥也只有你才消受得起。”

“你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

“说的好像你家巴顿能吐出来一样!”

“巴顿不是狗,是藏獒!”

“那不照样还是狗么!”

沈源擦了擦手按铃通知外面的人进来收拾满地狼藉,然后去整理工作台上的药品。

“沈源你还不滚!”

段承川刚刚开始咳嗽便一直没止住,他说话断断续续,我倒水给他喝都被他推开。

“帮你把剩下的药配好我便滚,真是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投胎要来伺候你这样的主子!”

沈源任务完成溜之大吉,吴妈也将地板收拾干净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卧室里只余下我与段承川,他不能平躺,侧卧着脸正好朝着我,只是此时双目紧闭,大有不愿见我的意思。

“段伯伯为什么打你,是因为我的缘故么?”

“不管你的事。”

“他打你你便任他打么,你不会躲?自己身体什么样子你不清楚么?弄成这副样子你就如意了是不是?”

“瑾栀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我去找段伯伯!”

“你别多事!”

“段承川,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以前对我的好都是骗人的?”

我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忐忑的问出口,我握着他的手又开始凉凉的渗出汗液。

“算了,你不要回答我,就当是我自己骗骗自己也好。”

段承川张口欲言,我瞬间伸手捂住了他的唇,我突然特别害怕他的回答,我害怕否定的答案,无论如何我还是接受不了他的不爱。

“你闭上眼睛睡会儿,我等你点滴打完便回家。”

到底是气力不济,听我如此保证以后段承川怔怔的看了我几眼终究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渐渐睡去,我盘膝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下巴撑着交缠的十指听他略显沉重的呼吸,被他时不时轻咳的声音揪得一阵一阵心疼。

我回去的时候外面飘起细雨,风吹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许慎要开车送我回去,我摆了摆手说唐振庭派了人来接我便径自出了门。

下午的时候我打电话给阮姑姑告知她段承川病了我要在山庄陪着他,哪里会有人来接我。

我打了伞顺着山道漫无目的往下走,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去向何处,我不想回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掏了掏口袋发现装了学校旁边公寓的钥匙,于是打定了主意去那边。

山道上有灯光,但是前一段时间有一段路重新施工至今还未完全修好,泥土混合着雨水道路有些泥泞,我走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思绪飘摇。

段承川宁愿忤逆段伯伯宁愿挨鞭子都不愿意低头服软,这代表了什么我心里极其清楚,可是我一点都不愿意往深了再想。

我的心从未像今天这么疼过,像是蘸了盐水的利刃一寸一寸的割裂开,天大地大又怎样,段承川不爱我,他不愿意要我,即使是装出来骗我都不愿意。

脚下的路越来越滑我一点都不愿意管,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终于还是滑了一跤,手中的雨伞顺势被风吹着飘向远处,脚腕处的疼痛逐渐蔓延开来,我不管不顾一屁/股便坐在地上,踢掉鞋子,脱了袜子才发现脚腕已经肿了起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要呛着。

我把袜子重新套上,捡起鞋子穿上,单脚蹦着踩在泥泞上慢慢往下走,到了山脚下便容易拦出租车,我一瘸一拐途中又摔了两跤,拦到出租车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泥里面滚出来的。

司机大叔是个好人,扶着我送到小区门口,甚至路过药店的时候帮我买了跌打药和红花油,我拿钥匙开门开灯,一人住的公寓格局确实小了点,但我一年在这里也住不到一个星期,是唐靖瑜那会儿怕我来回跑麻烦帮我买下的。

屋子每周都有家政工来收拾,就算常年无人居住也保持清洁,基本的生活用品和食品都会定期换,我换了拖鞋直接便去了卫生间,脱下泥滚过的衣服便躺进了浴盆中。

一夜凉雨袭身,又在泥土中挣扎我疲乏的厉害,泡在热水里面没多大一会儿便昏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冻醒的,浴盆里面的水完全凉透,我扑腾着从水里面出来拿了浴袍裹在身上便单腿蹦回了卧室,掀开被子打了个滚将自己缠成大粽子便关灯睡去。

我若能预料到因为今夜的这场举动搅得段家唐家鸡犬不宁甚至整个T市天翻地覆好几日,定然不会这般任性。

第二天我是被渴醒的,一睁开眼便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痛,嗓子几乎干得冒了烟,我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自己探了探额头发觉竟是烧了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好歹翻出退烧药却发现没有热水,只能翻身下床去烧。

只是我双脚刚沾地,左脚腕处爆发的疼痛便直接让我摔倒在地,我低头一看才发觉昨天扭伤的地方已经青肿成馒头大小,我懊恼地爆了句粗口,肯定是昨晚忘了涂药才弄成这样,真是流年不利命途多舛。

我自己烧了热水吃过药又处理了脚腕,觉得还是昏沉的厉害,于是蹦回床边掀开被子又滚了进去。

以往的时候头疼发热我都用不着吃药,蒙头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便可以神清气爽,但这次却不如以前幸运,吃过药反而觉得越发严重,到了晚上热度不降反升又好死不死地咳起来,我窝在床上不愿动弹也没了力气,探着手随意抓了点东西放进嘴里吃了点又喝过药便蒙头入睡。

如此不知白天黑夜更不知过了多久,我咳得肺腑抽痛意识到出了问题,抓过手机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没电自动关机。

突然间一种悲凉席卷心头,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在这没人来的地方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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