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当天,爷爷在乱葬岗给我搭了一个灵堂。
这灵堂很诡异。
以槐木作墙,寿衣作门,铜钱封顶。
灵堂的正中间是一口黑面红底的棺材。
用我爷爷的话说,“这小子天生厄体,只要秽着养,将来必定能成为秧神。”
我爷爷说的秧神,是批殃人一脉追求的极致境界。
民间传闻,一旦成为秧神,便可一眼定人生死。
正因为这种说法,有人把秧神称之为,活着的生死簿。
如今,这生死簿出生在吴家,我们家所有人都变得特别亢奋。
我二叔请来当地最出名的戏班子,在我灵堂前,唱了三天三夜的大戏。
我三叔在村口摆起了流水席。
我四姑更是连夜为我赶制了九十九件寿衣。
尤其是我五叔,当场宣布我未来十八年的所有开支,他一个人承包了。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我未来领着他们走进上流社会。
为了让我早点成为秧神,我爷爷一直把我锁在灵堂。
这一锁,就是十六年。
在这十六年期间,我的叔叔姑姑们抢着照顾我。
无论我提任何要求,他们都会尽全力满足我。
别看我那时候住在棺材里,但灵堂该有的电器,一样不少。
至于我爷爷,他则负责教我一些玄学上的东西。
像推衍八字,望气观形,趋吉避凶这些,我都学过。
不过,他真正让我学的东西是‘秧’,也就是人临终前吐出来的最后一口气。
用我爷爷的话来说,这口气夹杂了人一辈子的怨念,煞气极重。
一旦被这口气缠上,轻则恶疾缠身,重则灭种绝代。
而我爷爷正是处理这口气的批殃人,人称十三爷。
说来也是邪性的很,只要跟秧有关的东西,我学一遍便能牢牢记住。
哪怕再复杂的打秧手决,在我这也变得十分简易。
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我不仅学会了爷爷教的东西,还利用空闲时间,在网上混了一点名堂出来。
转眼间,时间来到2015年的六月,我也已经十六岁。
由于一直被秽着养,再加上长年没晒太阳,我皮肤苍白如纸,人也特别清瘦。
有点像我特别喜欢的一个动漫人物,长门。
而此时我爷爷也七十有三了,但他老人家身体不好,三年前出门批殃,被仇人在秧上面动了手脚,废了四肢。
所以,他这些年一直卧病在床,我们爷孙俩见面的次数,少的可怜。
直至这日的清晨,我当时睡的正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是我二叔跟三叔,用一副门板抬着我爷爷来了。
看到我爷爷的第一眼,我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我发现他老人家山根的位置陷了下去,呈现一条很深的凹痕。
而山根主寿元,出现这种凹痕,说明山根将断,离死不远了。
再就是,我发现我爷爷双目之间瘪平且暗淡,这是命火将熄的征兆。
结合这两点,我爷爷的面部呈形脱神离之相。
用批殃人的行话来说,这人已经变成秧人,也就是即将死亡的人。
不出意外,他老人家4小时内必死。
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看着我的反应,我二叔和三叔相互看了看,立马朝我看了过来,满眼尽是心疼。
三叔连忙摸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替我擦掉眼泪,生怕弄疼我,责备道:
“长寿,以后想看你爷爷,尽管开口,我跟你三叔把他老人家抬过来就是。”
二叔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啊,傻孩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哪怕是天上的太阳,二叔也想办法给你撬下来。”
我鼻尖一酸,正准备解释几句,我爷爷忽然抬起手,让二叔跟三叔出去守着。
又招呼他俩,别让任何人进来。
我二叔跟三叔也不敢多问,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爷爷,你…有话要说?”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爷爷颤颤巍巍的坐起身,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长寿,记着,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爹姓吴,你姓吴,你们都是吴家人。”
说完这话,我爷爷的眼神暗淡了几分,朝我招了招手,意思是让我靠过去。
刚靠近他,就听到爷爷压低声音说:
“有件事,我瞒了你十六年。”
我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爷爷已经接着说:
“你天生厄体,秽着养确实能让你成为秧神。但秽中生厄,厄积多了,就会生…劫。”
“生什么劫?”我急忙询问道。
“我本以为会是三九劫。”爷爷猛然抬头,双眼通红,眼中尽是血丝,浑身也开始打颤了。
“但昨天夜里,我以阴秧起盘,想为你探一丝天机,谁曾料想,我在秧盘中发现你命里五二相叠,主邪祟侵体,这是神佛难容的命。”
我脑子一下子就懵了,神佛难容的命,我惊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爷爷看着我的表情,眼泪巴巴的往下掉,颤音道:“孩子,你…你要渡的劫…是…菩萨劫,就…就在今年,这…这菩萨劫,遇劫即亡。”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可一旦渡过此劫,你可不拜三界,不敬神明,没任何人能要你的命。”
爷爷一边说着,一边死死地搂着我肩膀,还想说什么,但嘴里咕咕的什么也没说出来。
足足持续了半分钟,我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突然,爷爷松开我肩膀,眼神中多了一丝明亮,转而攥着我手掌。
他攥的特别紧,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声音也陡然洪亮了几分,“长寿,你听着,我给你留了一封信,在茅厕的石板下边,最里面那块的石板。”
“一定要等我下葬后,你再找人去拿。”
“记着了,那是你唯一的活路。”
爷爷一连说了三句话。
但这三句话,好似要了他的全部气力。
眼神中的明亮逐渐充满了怜悯、惋惜。
我甚至看到了一丝哀戚。
渐渐地!!!
爷爷瞳孔涣散,整个人缓缓往旁边倒了下去。
“爷爷!”我连忙用手扶着爷爷,眼泪簌簌而下。
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的天,塌了。
二叔三叔听到我的哭喊声后,立马跑了进来。
看到躺在我怀里的爷爷,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爸!”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们家开始操办爷爷的后事。
整个丧事,特别热闹,来了近千人,就连我们县里的领导也来了。
我却一直沉浸在爷爷去世的悲伤之中,就连爷爷的丧事也没办法去参加。
因为,只要迈出灵堂,我四肢会莫名其妙的瘫软如泥。
脸上还会冒出血色的肉疙瘩,极痒无比。
我只能一个人待在灵堂,看着爷爷家的方向,没日没夜地哭。
直至爷爷的丧事结束,我的情绪才稍微好转点。
可想到菩萨劫,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便让二叔去茅厕把爷爷的信取过来。
我打算先研究一下爷爷说的活路。
毕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可我万万没想到,等二叔回来的时候,他竟然成了我的噩梦。
当时的他站在灵堂门口,夕阳从他身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特别长,甚至有些扭曲。
他表情极不自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我笑着问了一句,“二叔?拿到信没?”
话音刚落,二叔一个箭步朝我冲了过来,抡起拳头,猛地砸在我头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朝地面倒了下去。
他一脚踩在我胸膛,我只觉喉咙一甜,呼吸变得极其不顺畅,痛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二叔被气的手指都开始发抖了,怒吼道:
“十六年啊,我把你当祖宗一样伺候了十六年!”
他恶狠狠地把信摔在我脸上,歇斯底地骂道:
“可那老东西为了让你活过十六岁,居然…居然让你杀了我们,取我们的阳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