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再次归于平静,韩影十月怀胎生下儿子周瑜。
在杜谦这位曾经的礼部侍郎、科举主官的倾囊相授之下,周青云的学问犹如春笋破土,节节攀升。
杜谦不仅为他讲解经义子集,更重要的是,为他剖析历代科举文章的精髓与弊病,讲解朝堂之上的为官之道与人情世故。
这已非普通学问,而是帝王之术的皮毛,是真正能让一个学子在官场立足的根本。
周青云本就聪慧,又兼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韧心性,三年来几乎是废寝忘食。
他的文章不再是过去那般空有辞藻的匠气之作,而是变得老辣、犀利,字里行间藏着对人性的洞察和对时局的深刻理解。
有时,他写出的策论观点之狠辣,连杜谦看了都不禁心头一凛,暗叹此子若能入仕,绝非池中之物,只是不知于国于民,是福是祸。
三年光阴弹指而过,韩影也并未闲着,表面上,她是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悉心照料着丈夫和公公婆婆的饮食起居,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暗地里,在夜莺的协助下,整个白龙县的粮食脉络已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并将渔帮扩大到上万人,县尉也在她的控制之下。
渔帮成了最好的掩护,无数满载鱼获的船只中,夹带着一袋袋粮食,悄无声息地汇入影杀阁设在各地的秘密粮仓。
白龙县这个鱼米之乡,果真成了阁主计划中最重要的后勤基地,而这一切的运作,外人毫不知情,只道是渔帮生意兴隆。
周二妹看着兄长学业有成,嫂嫂能干贤惠,日子越过越好,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她时常帮着韩影做些家务,对这位嫂嫂是打心眼里佩服和喜欢。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又是一年乡试时。
这日,杜谦将周青云叫到书房,抚着胡须,欣慰地说道:“青云,这三年来,你的长进老夫都看在眼里。你的学识根基已然足够扎实,此次乡试,当去一试,记住,文章要稳,策论要新,但不可过于惊世骇俗,要懂得藏锋。”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周青云躬身应道,眼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杜谦却摆了摆手,不容置喙:“你此去,代表的也是老夫的颜面,不可因琐事分心,我让冬子陪你赶考,和你家人道个别,明日一早便出发。”
周青云见老师态度坚决,觉得老师似乎有些过于郑重了。
当晚,韩影为周青云收拾着行囊。衣物、笔墨、书籍,一一分门别类,放得妥妥帖帖,最后,她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塞到周青云手中。
“夫君,这里是家里这几年所有的积蓄,还有我的一些私房钱,你都带上。”
周青云一掂,分量不轻,少说也有三百两银子,连忙推回去:“娘子,这不可,乡试不过月余,用不了这么多。”
韩影却按住他的手,一双明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认真:“夫君,我相信你,乡试对你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
此试一过,你便是举人之身,下一步便是三千里外的京都,京城居,大不易,处处都要花钱,我不想你为了生计而委屈自己,更不想你的前程因钱财而受到半分阻碍。”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温柔:“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往前走,家里有我,我等着你金榜题名,名动京华的那一天。”
周青云握着那袋沉甸甸的银子,更感觉握着的是妻子沉甸甸的信任与期望,他心中涌起万丈豪情,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妻子拥入怀中:“娘子放心,青云此去,定不负你所望!”
他没有看到,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韩影的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微笑。
那名叫冬子的书童,正是她从影杀阁中挑选出的好手,专职保护周青云的安全,她早已为丈夫铺平了通往青云之路的每一块基石。
次日清晨,周青云辞别了家人和恩师,带着冬子,登上了前往郡城的客船。
一路上,冬子手脚麻利,沉默寡言。无论是打点住宿,还是安排饮食,都井井有条,让周青云省去了所有烦心事。
起初周青云只当他是个懂事的下人,直到在途中一处渡口,几个地痞流氓见他书生打扮,意图勒索,冬子一言不发地挡在身前,只三拳两脚,便将那几个壮汉打得哭爹喊娘,骨断筋折。
他下手之快、之狠,眼神之冷,绝非一个普通书童所能拥有。
周青云站在一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他瞬间明白,这冬子,绝非老师的书童那么简单。
抵达郡城,乡试如期而至,连考三场,九天七夜,周青云在号舍之内,心如止水。
杜谦三年的教导,让他对考题的把握精准无比。
破题、承题、起讲、收结,一气呵成,笔下的文章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既有汪洋恣肆的才情,又暗合官场文章的中正平和。
考完出场,周青云神色平静,静候放榜。
放榜那日,贡院门口人山人海。当唱名的官差快马加鞭,手持喜报,一路敲锣打鼓而来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捷报——”官差高亢的声音响彻长街,“本科乡试,经主考、同考诸位大人再三甄选,头名解元——”
官差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周青云站在人群后方,双手负后,看似平静,但紧握的拳心也渗出了汗水。
“——白龙县,周青云!高中本科乡试第一名,解元!”
“哗——”
人群瞬间沸腾!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寻找这位新晋的解元公。
“周解元何在?”
“恭喜周解元!”
道贺之声不绝于耳。周青云在众人簇拥之下,脸上露出了温和谦逊的笑容,一一拱手还礼。
然而,在他低头的瞬间,眼底深处闪过的却是一抹冰冷的锐利。
解元,只是开始。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那里是三千里之外的帝都,乡试第一,给了他一块最有分量的敲门砖。
接下来的会试,才是他真正要搏杀的战场,为了自己,也为了身后的妻儿父母,他必须走得更高,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