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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折腾一天，霉上加霉，如今放松下来，顿觉饿得头昏。

“我晚饭都没吃完。”我告诉徐朔，难为情中含一份委屈。

徐朔了然，径直走入厨房。洗净两个西红柿，剥皮切块，倒入锅中炒香。

加水煮沸，下两把面，磕鸡蛋，调味，出锅时缀几粒碧绿葱花。

他一手端一碗，大份的搁到我面前，小份的留给自己。

徐朔不讲究食不言，他与我边吃边聊，转眼间将我摸了个底儿透。

喝一口汤，他问我：“你看过我的书？”

“看过《冬》和《旧年》。”

“其它的呢？”

我箸尖一顿，《旧年》出版于九七年四月，是徐朔的最后一本书。我不擅说谎，用构不成因果的实话掩盖，“高二后学校不让看课外书。”

“也对。”徐朔不怎么意外，“高中生还是以课业为重。”

我松一口气，随即凑近乎道：“你在写新稿了吗？”

“是，怎么？”

我面带讨好：“可以透露题材吗？”

“保密。”徐朔推开椅子站起来，“吃完把碗和锅洗干净，桌面记得擦。”

这套房子一个人住还算宽敞，再加一人便发觉卧室不够。

徐朔抱出一床枕被，安排我睡客厅的那条沙发。

春末夏初，暖风熏人，正适合睡觉。

我却睡不着。

我睁着眼躺在黑暗中，翻来覆去，脑中尽是纷乱思绪。

现在是五月三十，还有半个月，只有半个月，徐朔就会遭遇车祸离世。

既然回到过去，我就不可能放任不管，可我该如何去做？同徐朔坦言，劝他不要出门？那徐朔会不会遇上其他意外？

亦或是不明说，千方百计阻挠他出门？如果说，应当从何说起？如果不说，又当如何动作？

千愁万绪扰得我头疼不已，直至天将破晓，我才支持不住合眼睡去。

睡眠不足的后果就是眼底一片青黑，徐朔看见都不由惊奇，问我道：“昨晚失眠了？”

我恹恹的：“脑子它不受控制。”

答完话，我去厕所洗一把脸，我决定将一切告知徐朔。

窗台那几盆花甚是娇气，我从厕所出来时，徐朔正弯腰打理一盆月季。

我的爷爷也爱种一些花草，每每打理总要换一身蓝色工装，美其名曰有仪式感，其实是怕弄脏其他衣服。

显然徐朔不怕，他穿一件白色衬衫，扣子扣到第二个，侧对着的缘故，我发觉他整个人其实很薄。

“徐朔。”我叫道。

徐朔转过头，“嗯？”

“其实——”

只开了头，我便戛然而止。

如果认真听我的尾音，就会发现我的停顿有些微妙的不自然，好像我并不是由于踌躇而中止话语，而是有什么外力将我制止。

事实上，在我开口的那一霎，虚空中仿佛伸来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我的咽喉牢牢扼住——

我忽然发不出声来。

见我欲言又止，徐朔奇怪道：“怎么了？”

但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好似知道我妄图剧透，那股无形的力量不仅扼住我的咽喉，还死死钳住了我的胸腔。如果持续下去，那我很可能窒息而亡。

明明是五月的天，我的后背却冒出冷汗。

所以是不允许告知未来的吗？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话音落下，那股力量悄无声息离去。

而我的回答显然不足以说服徐朔。徐朔放下铲子脱下手套走进屋里，看着脸色比先前还糟糕的我，不禁问道：“确定没事？”

“没事。”

徐朔放轻声音道：“有问题可以跟我说。”

“其实我——”面对久违的关心，我决定转移话题，“比起你的书，我更喜欢你这个人。”

话出口，空气骤然凝固。

“不是，我不是说你的书不好看，我是说你这个人更有意思。”

“也不是，我是说我看过很多遍你的采访，所以更喜欢你。”

“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越描越黑，我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接近紊乱，“总之你知道什么意思就好。”

见我还有心思说相声，徐朔的担忧散了大半。

他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疏离，笑起来瞬间亲切许多。“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热情的表白。”

他凑近我，配合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意思？”

“读者喜欢作者，还能是哪种喜欢？”

论能言善辩，我根本不是徐朔的对手。我索性放弃挣扎，甚至暗暗想，前路困难，现在能逗徐朔开心也好。

待徐朔笑罢，我状似无意问道：“你一点也不好奇千禧年后的世界吗？”

徐朔倒是看得很开：“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的，等到了那个时候，不就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但……”尾音被我吞下，因为徐朔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听，”徐朔说，“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