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一切都不同了。

我爸仿佛铁了心要离婚。

“晓雯，你快去劝劝你爸!”

我妈坐在一旁哭着说，我一边只能尽力安慰她，一边不知道如何开口。

实在是心烦意乱，我忍不住从心里升起来一团郁结。

我爸也真是的，两个人做了一辈子夫妻了，有什么事非要闹成这样，搞得我在中间不好做人。

心里这么想着，我说话的语气也不太好听了。

“爸，你说你们两个吵成这样又何必呢，妈的个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非要和她对着干吗?”

说实话，我说出这些话也有些私心。

毕竟谁都不愿意在单位上被电话骚扰一天然后匆匆赶过来解决爸妈的感情问题。

我的话里多是我自己的个人情绪，权当发泄一样对着我爸自然地吐露。

话音刚落，语言似乎成了压垮这个五六十岁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爸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我，和他的眼神接触之时，我不由得有些心惊。

他苍老的双眼里写满了无奈，对我的话好像并不意外，但又充满了失望。

我爸有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这个时候我才发觉，他好像真的老了。

“晓雯，你还是永远向着你妈，”我爸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也是，你从小到大和你妈的感情更好。”

我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脑海中关于儿时的回忆开始不断回流。

第一次看见爸妈吵架的时候我还很害怕。

妈妈经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爸爸破口大骂。

而在记忆中，面对妈妈的指责，爸爸却一向退让，或只是保持沉默。

有时是因为偷偷给我买了妈妈认为的“垃圾食品”被发现，有时是因为帮我隐瞒了没考好的成绩……

我也很害怕生气的妈妈，但是又不敢忤逆她。

面对父母的争吵，还只是小孩的我觉得只要妈妈不生气了就好了。

于是，每一次吵架，我都只敢拉着爸爸的衣角，让他向妈妈道歉。

还记得有一次，那是个下暴雨的晚上。

夏夜的雨来得又急又大。

那时我家还没有买车，因为妈妈一直都想在商业街盘一家店面。

爸爸表示支持，他不觉得女人就一定要做家庭主妇。

于是，不管是刮风、下雨、烈日、下雪，我爸都骑着他的小电驴去上班，我从来没听过他嘴里有任何怨言。

那天夜里，爸爸比以往回来的都要晚。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心里却在担心下雨天爸爸在路上会不会淋湿。

妈妈很快煮好了饭，好在没过多久门锁响了。

我正开开心心地准备跑去玄关迎接，妈妈从厨房里传来的一句话让我脚步一顿。

“晓雯，看看你爸是不是身上都是湿掉的泥巴水，拿着吹风机去门口，叫他吹干了再进来，天气湿湿的等下被他弄脏了不好打扫卫生。”

我看向爸爸，显然他也听见了，眼底尽是无奈。

“老婆，你让我先进来吧，我直接去卫生间换衣服就好了，保证不会把地板蹭脏。”

小小的我觉得爸爸的语气里尽是疲惫，正想附和，想起来妈妈的脾气，却又不敢开口了。

“不可能，弄脏了不还是我来收拾!雯雯你帮我好好看着你爸，衣服吹干前别让他进来。”

妈妈尖锐的声音传来，吩咐我做她的眼线。

我很想对爸爸说，没关系的爸爸，我知道你很累，我不会告诉妈妈的，你偷偷进来吧。

而当话说出口时，却变成了。

“嗯，我一定会看好爸爸的，你放心吧妈妈!”

我自己也吓一跳，不知道哪一句才是我的真实想法了。

我拿过吹风机，递给了爸爸，他沉默地接了过去。

电视里动画片又开始播放，我急匆匆地跑回了客厅，把爸爸的事情一下子抛到了一边。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妈妈把所有菜都摆了出来，看向我。

“晓雯，你爸呢?”

我才如梦初醒，跑向玄关。

吹风机的插头还插着，风声呼呼作响，我爸手上拿着吹风机，靠在门框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向他眼底一片青黑，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这一次，也毫无意外。

我还是想用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手段试图解决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然而，当我爸看到我还是站在妈妈这边时，他的眼神里好像多了一丝悲伤。

他一直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今天终于爆发了，他倾吐出多年来积压的不满。

“这么多年来，每一次我都要让着你妈，和你妈道歉，理解你妈，你们永远都不会觉得我也需要理解，我也需要尊重，”我爸沉重地叹了口气才接着说，“这一次我不想再让了，离婚也好，不离也罢，我无法再忍下去了。”

我爸的话让我愣住了，他习惯把内心深处的情感埋藏起来，然而他的苦闷好像已经达到了极限。

这些话语让我震惊，原来我从未真正理解过爸爸的心声。

我从小就看到妈妈以强势的姿态掌控着家庭的一切，因此，我总是支持她，忽视了爸爸的感受。

我妈听到爸爸说的话，情绪又突然上来了。

“你看你爸就是铁了心要和我离婚啊!”

她哭得不成样子，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我多么希望爸爸在这个时候能像小时候一样来帮助我解围。

可是，一切并没有随我的心愿。

我爸当晚就搬了出去，回到了乡下的老家，留下了我和妈妈在寂静的房间里。

这个家，突然变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