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孩子和父母真的会有隔夜的仇吗?
大抵不会。
所以,这种不被喜欢,不受待见的想法在时间的洪流里渐渐淡去。
哥哥跟着装修师傅北上做工程,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爸爸日夜颠倒的跑车拉客,一天下来根本见不到几面。
妈妈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部用在了我的身上,她会为我精心准备漂亮的衣服,好吃的盒饭,在村子里一众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显得格格不入。
村东头的于美珍是我的同桌兼死党,家里头有个牙还没长齐的亲弟弟。
她牵着弟弟坐在我家沙发上,捧着蛋糕狼吞虎咽,眼睛一弯露出艳羡的光,“芊芊,你真幸福,不年不节的你妈还给你买蛋糕吃。”
我上初中的那个年头,住在村子里的人大都不富裕,吃饱喝足倒是不愁,但在多余的也是没有的。
我看着茶几上被消灭了大半的蛋糕,忍着心疼故意装作不疼不痒,矜持地捏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蛋糕,“那当然,我妈最疼我了,我在家的地位,连我哥都比不上。”
于美珍吃蛋糕的速度放缓了些,盯着她弟弟好半晌,良久才挤出一个笑,“真好啊。”
她的弟弟正盯着蛋糕,饿虎扑食一样地把碟子里的奶油搂进嘴里,迫不及待地去插下一块,于美珍有点儿不好意思,拉着弟弟的手不叫他动。
小男孩儿霸道惯了,塑料叉子直愣愣地戳上于美珍的胳膊,于美珍下意识收回手臂,小男孩儿却已经扯着嗓子嚎开了,“我要吃蛋糕,我就要吃蛋糕,姐姐坏,我要告诉妈妈,让妈妈打死你。”边嚎边像个小钢炮一样捶着于美珍。
于美珍双臂紧紧地抱住弟弟,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站在厨房里的妈妈,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妈妈笑了笑,把大块的蛋糕放进小孩儿的盘子里,“让孩子吃吧,不就块儿蛋糕吗?”
小男孩儿乐了,奶油糊了满嘴满脸,魇足得像只偷了灯油的大耗子。
连于美珍牵着他回家的时候都没有反抗。
我把糊了奶油的一次性餐盘扔进垃圾桶,妈妈坐在沙发上感叹,“你说说你董姨,这心偏没影儿了,于美珍那胳膊瘦的,跟柳安保员一样,一折就断,倒是那小子养的好,虎头虎脑的,看着就比他姐机灵。”
董姨是于美珍她妈,生了三个闺女,拼死拼活得了个小子,重男轻女在整个村子都是出了名的。
“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自己就是个女人,为什么偏偏就这么不待见自己的女儿呢?”妈妈状似不解地问我,看我也一脸疑惑,摸了摸我的头,又说,“这么看来是不是还是你命好,你妈就不重男轻女,你妈我重女轻男。”
我心要飞起来,亲昵地靠在妈妈身上,心却飘到了跑车的爸爸身上,系在了干着体力活的哥哥身上,软得一塌糊涂。
年少的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赚大把大把的钞票,买宽敞漂亮的豪宅,送给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
这样的念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直到我18岁,首次出现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