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翠儿的第一次越界,就这么被轻轻放过。
可我的退让和裴烨的纵容,却仿佛成了她愈发肆无忌惮的底气。
更让我无奈的是,我有时真的分不清,她究竟是坏,还是纯粹地蠢。
太医说我气血双亏,桃青为我熬了三个时辰的药,被朱翠儿一个蹴鞠踢翻。
没等桃青开口,她先尖叫一声,扭头就跑去找裴烨。
「裴烨,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好奇,一个小小的药罐怎么熬三个时辰还不干,是不是王妃自己不想喝,才故意推到我头上的?」
他竟然信了。
裴烨皱着眉来问我:「晚舟,是不是药太苦了?听话,良药苦口。」
太医赶来解释,说这帖药需按不同时辰添药加水,才须久熬。
他才勉强对朱翠儿说了句:「不许再跟王妃胡闹。」
转头却又低声劝我:「翠儿不是有心的,你别跟她计较。」
系统说:「女主天真烂漫,不拘礼法、不畏权势。」
可她的「天真」,却一次次惹出乱子。
尤其半月前那场宫宴,简直让我与裴烨颜面尽失。
皇上举办家宴,裴烨执意要带朱翠儿同去,美其名曰「贴身丫鬟就得贴身伺候」。
朱翠儿穿着一身不输世家千金的浮光锦,整套的红宝石头面,整个人明艳靓丽,哪里像个丫鬟,倒像是裴烨新纳的侧妃。
她毫不避讳地打量宴会上众人,还凑到裴烨耳边说悄悄话。
「那个夫人好假啊,刚才还跟人嘘寒问暖,一转脸就翻白眼!」
「那位小姐一直偷看状元呢,是不是春心动了呀?」
「不过我还是觉得探花更俊,好想把他绑回家做郎君!」
宴上人多耳杂,不少人侧目看来。
我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裴烨却笑着拍她的头:「你还想绑郎君?谁受得了你这张嘴?就算把瘸子许给你,也得被你气跑。」
朱翠儿狠狠地踩了一下裴烨的脚:「死裴烨,不许取笑我!」
说得口渴时,朱翠儿伸手去拿裴烨的酒杯。
裴烨却罕见地拒绝了她。
「哪有小孩子喝酒的,反了天了你真是。」
朱翠儿吐吐舌头,直接拿过我的酒杯,喝了一口就一脸嫌弃地丢到裴烨面前。
「这什么呀,一点酒味都没,还不如我们乡下的烧刀子痛快!」
昭阳公主瞬间沉了脸。
「放肆!荣亲王妃抱恙,这是本宫特意为她备的甜酒,哪来的奴婢,如此不懂规矩!」
皇上也蹙眉道:「裴烨,宫宴只可带正室出席,你忘了?」
其实此时,只要裴烨当众责罚朱翠儿,再命她回府思过,事态便可平息。
可他却径直跪下为朱翠儿请罪。
「翠儿是臣的救命恩人,臣因此多关照几分,她出身乡野,不懂宫规,绝非有意冒犯,还望陛下恕罪。」
他甚至没有搭理昭阳。
昭阳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她一直敬仰的皇兄。
从小到大,我和昭阳在裴烨心里的分量一直不分伯仲。
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天家无情,裴烨尽我所能给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亲情的感觉。
可他如今为了一个奴婢,当众无视昭阳。
「不懂规矩就更该留在府中学!而不是带出来丢人现眼!裴烨,你如今为了一个丫鬟跪地求情,还真是……仁心仁德。」
不是皇兄,而是裴烨,最后四个字,昭阳说得咬牙切齿。
那日宫宴,我如坐针毡,四面八方审视的目光几乎把我淹死。
可裴烨却反过来埋怨我。
「晚舟,你怎么也不帮翠儿说句话?昭阳与你交好,你若开口,她定不会如此动怒。」
「翠儿吓坏了,你先回府,我带她出去散散心。」
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模样,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也许我深爱的那个裴烨早就死了。
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熟悉的躯壳,内里早已换作了陌生的灵魂。
突然就不想忍下去了。
情分这种东西就像那块儿玉佩,碎了就是碎了,就算粘起来,裂痕也永远无法修复。
看着镜中苍白的脸色和手臂上狰狞的伤口,我深吸一口气。
唤来桃青,将碎玉用红纸包好。
「将这个收好,一块儿都别丢,送去公主府。」
「再给公主府递个信儿,就说我给昭阳公主准备的礼物被朱翠儿打碎,伤了身子卧床不起,请公主得空来看看我。」
裴烨,朱翠儿,你们欠我的,从今天开始,我要一点儿一点儿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