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府,主院。
傅安安一手托着小脸,一手拨弄着巴掌大的红宝石原料,窈窕纤细的身体懒懒坐着,却尤见玲珑婀娜的身段。
红色的旗袍衬得她肤白胜雪,光泽细腻。
这时,丫头春雀急匆匆进屋。
“小姐,姑爷打仗回来了,荣升为少帅,还带回了……”
她欲言又止。
傅安安秋水般的眸亮了亮,“我去接他。”
急忙将红宝石赏给春雀,转身,她就匆匆往府门口跑去。
三年前,她十九岁,终于嫁给青梅竹马的朱乾川。
大婚当天,他连红盖头都来不及掀。
便挂帅出征。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
大门外,停了辆卡迪拉克。
一身戎装的朱乾川穿着铠亮军装,刚下车,他气势逼人,高大英武,比从前更显稳重。
傅安安满脸的喜色,却一点点消褪。
只见朱乾川神色温柔,扶着年轻女郎下了车。
一眼便看出,女郎小腹隆起。
四目相对,朱乾川下意识将人护在身后。
“这是我在外娶的另一位夫人,在战场上追随我出谋划策,处处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他神色复杂,“还望你不要欺负她。”
傅安安气笑了。
“刚见面,我能欺负得了她?”
“你还记得成婚当晚,你发誓此生一心一意,绝不碰其他女人么?我哪一点对不起你,让你……”
“够了!”
朱乾川被她说得有些难堪,眼神躲闪。
“年少的事往后不要再提,从前怪我不懂爱,错把鱼目当珍珠。遇到了阿曼,我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的滋味。”
“且她留过洋,不似你安于内宅,眼界短浅。”
朱乾川眸光渐渐变冷,最后半点情愫也消失了。
“征战三年,你在家逍遥度日,我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阿曼照顾我!我能活到今日,都是靠着想实现对她的承诺。”
傅安安小脸惨白,“什么承诺?”
“娶她为正妻,至于你,就做我的姨太太,继续伺候好姆妈,我跟阿曼都不会亏待你。她大度,也容得下你。”
傅安安红了眼。
心头涌起无尽的寒意。
她深吸了口气,“这件事你问过姆妈了吗?”
朱乾川下意识道:“姆妈又不是外人,自是知晓!我在督军那里也过了明路,休妻另娶,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八。”
傅安安笑了。
全家就她一个外人。
她越笑越大声。
“我们相识十多年,我嫁给你,变卖嫁妆为你买军备物资,又撑起了少帅府,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苦笑,“你当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贱不贱,你心里有数。”朱乾川冷嗤了声。
傅安安闻言,好像喉咙里吞了苍蝇般恶心。
盼了三年,想了一千多个日夜,却只等到了他的嫌恶。
她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和离刚要说出口,却听见,砰一声巨响。
子弹从她耳边擦过。
打中绾起头发的梅花银簪。
簪子应声而裂,掉在地上,碎成了两截。
满头乌黑光滑的青丝,宛若丝绸般倾泻在背后。
傅安安淡淡看了眼破碎的簪子,没捡。
朱乾川亲手雕刻,送她的及笄礼。
如今,她只嫌脏。
她抬头,清冷的眸看向开枪的女人。
面容清秀,胜在英气逼人。
与寻常女郎不同,穿着女式军装,搭配马靴,眼神轻蔑。
开枪,她是故意的。
傅安安心下了然。
“你就是阿川先前娶的夫人,报纸上登过首页的美人?不过如此,漂亮是漂亮,看起来却古板无趣,和旧时代一样让人生厌。”
傅安安站在她对面,不惊不慌,神态自若。
乔曼心头微凛。
她在军队中浸淫三年,上过战场开过枪,杀过敌寇,本以为一身锐气,会吓得傅安安唯唯诺诺。
加上那声枪响。
普通女子早就吓破胆,跪地求饶了。
但傅安安却面不改色。
“你就是在战场上无媒苟合,爱上别人丈夫的留洋女?”
“你懂什么?民国新时代,我们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幸福的婚姻,和令人生厌的旧时代一样,就该打破。”
“傅小姐,像你这种在婚姻里不被爱的人,才是第三者。”
傅安安微扯唇角,淡淡道:“你偷别人的丈夫,你的枪,也是连敌寇同胞都分不清,那我不得不怀疑,你立下的军功,是否偷了别人的。”
乔曼心头一颤,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倨傲。
见朱乾川低头看向她,她又柔声道:“阿川,她也太胡搅蛮缠了吧!我方才开枪,也没有伤害她,只是想让她知道,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对不起,可能是我考虑不周……”
“你为她考虑的还不够多吗?”
“是她太贪心!”
朱乾川话音落下。
傅安安心底最后一丝期盼,彻底破灭了。
操劳三年,她只得了他一句。
贪心不足。
她神色恍惚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春雀气得抹眼泪,“姑爷欺人太甚了,逼你做妾,不就是欺负你成了孤女,没了老爷和大少爷撑腰吗?”
她自幼伺候傅安安,却处得如同姐妹。
这会儿见傅安安被朱府上下欺负,眼睛都气红了。
“是啊,欺负我家中无人。”傅安安眼神晦暗。
阿爸和阿兄和朱乾川一起去了前线,却在半个月前阵亡。
姆妈承受不起噩耗,当场吐血身亡。
偌大的傅家,死的死,走的走,她身边只有春雀了。
相比傅家满门只剩下她一个孤女,立了战功的乔曼,可不就比她更适合做傅少夫人。
所以,他们一家人才敢欺负她,肆无忌惮。
她第一次生出了后悔之意。
不过,她如今也没有时间再伤感了。
傅家只剩下她一人,她得撑起傅家的门楣,不叫阿爸姆妈大哥走的不安心。
这时,外头有人传话,“老夫人请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