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上说,如果我死了,五百万的尾款自动打给我妹。
签合同的是个女人,叫季瑶。她把笔推过来,指甲修得很干净,上面涂着透明的亮油。
她说她弟弟死在了自家的疗养院里,警察说是心脏病,但监控里,他死前一直在对着空气磕头。
我告诉她,这世上没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我的业务范围是把这些人揪出来,收费很高。
她没反驳,只是问我:“陈先生,如果只是人,我需要付你一千万吗?”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市。
“那个疗养院,以前是专门收治肺病病人的地方,死了很多人。”
“很多人。”
车开进山里的时候,天就阴了。
手机信号在半小时前就没了,导航屏幕上,代表我的那个小箭头孤独地在空白地图上移动。
司机是个本地人,话不多,手一直攥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蹦起。
“小哥,前面就到地方了,你自己进去,我不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他,他眼神躲闪,盯着前面被雾气笼罩的山路。
“你怕什么?”我问。
“那地方……不干净。”他含糊地说,“以前叫‘静山疗养院’,后来有钱老板买下来,改成什么高级酒店,但名字没改。本地人没人去。”
我没再问。我是陈实,干的就是跟“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的活。说白了,就是个神棍骗子的高级版——我揭穿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局。
车停在一扇巨大的雕花铁门前。门没锁,虚掩着。
司机收了钱,一脚油门,车**喷出一股黑烟,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拉着我的行李箱,推开铁门。
“吱呀——”
声音又长又涩,在安静的山里传出老远。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车道,两旁是长得有些疯野的法国梧桐。尽头,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安静地立在那里。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像干涸的血迹。
季瑶,我的雇主,就站在楼前的台阶上等我。
她换了身衣服,不是在市里见我时那身干练的职业套装,而是一条素色的长裙,头发也放了下来,搭在肩上。山里的风吹过,裙摆和发丝一起飘。
她看起来不像个女总裁,倒像个来这里写生的美术系学生。
但她的眼神没变,还是那么冷,那么直接。
“陈先生,你来了。”
“嗯,”我点点头,打量着这栋楼,“环境不错,就是有点偏。”
“我弟弟喜欢安静。”她淡淡地说。
她领我进去。大厅很宽敞,保留了老式洋房的格局,吊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但没开。光线从高高的窗户里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老人迎了上来,头发花白,背有点驼,但腰杆挺得很直。
“大**,这位是……”
“福伯,这位是陈实先生,我请来的客人。”季瑶介绍道,“这位是福伯,我父亲那一辈就在这里了。”
福伯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奇怪,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怜悯。他没说话,只是微微鞠了躬,然后默默地接过我的行李箱。
“房间给你准备好了,在二楼,”季瑶说,“我先带你看看我弟弟的房间。”
她弟弟季航的房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
门锁着。季瑶拿出钥匙,**去,转动。
“咔哒。”
门开了。
房间很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柜,一张书桌。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窗户关着,窗帘拉着,屋里很暗。
季瑶没有开灯。
“他就是在这里死的。”她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警察怎么说?”我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
阳光涌了进来,我眯了眯眼。窗户外面是茂密的树林。
“突发性心肌梗死。法医鉴定说,是由于极度恐惧引发的。”季瑶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个年轻男孩,笑得很灿烂。
“极度恐惧?”我转过身,“这房间里,除了他,还有别人?”
“没有。”季瑶放下相框,“门窗都是从里面反锁的。这是一个完美的密室。”
我走到门边,检查了一下门锁。是老式的弹子锁,带保险栓的那种。如果从里面把保险栓打上,外面用钥匙是打不开的。
“监控呢?”
“我带你去看。”
监控室在一楼,福伯的房间旁边。
季瑶调出她弟弟出事那天的录像。画面是黑白的,有些雪花点,但很清晰。
走廊的摄像头,正对着季航的房门。
录像时间显示是三天前的晚上十一点。
画面里,季航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看起来很正常。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然后关上门。
之后,走廊里再也没有人经过。
季瑶快进。时间跳到凌晨两点。
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然后一切恢复平静。
第二天早上,福伯去叫他起床,没人应,撞开门,人已经凉了。
“就这些?”我问。
“不,”季瑶摇摇头,她点开另一个文件,是房间内部的监控录像。
这个监控很隐蔽,装在书柜顶上的一个摆件里。
“这是我偷偷装的,”季瑶说,“我弟弟最近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总说房间里有东西。”
画面里,季航进了房间,反锁上门。他没开灯,只是坐在床边,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概在凌晨一点五十分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间的角落,那个摄像头拍不到的死角。
他的脸上开始出现恐惧的表情。
冷汗从他额头渗出来,嘴唇哆嗦着,像是在跟谁说话,但监控没有录音功能。
然后,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从床上摔了下来。
他开始对着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疯狂地磕头。
一下,又一下。
地板发出“咚咚”的响声。
他的额头很快就磕破了,血流了下来。
但他还在磕,表情越来越惊恐,越来越扭曲。
最后,他身体猛地一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动了。
从头到尾,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看着屏幕,没说话。
“陈先生,”季瑶关掉录像,转头看我,“现在,你还觉得……只是人在装神弄鬼吗?”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
“季**,我的报价是一千万。”
“找到‘它’,或者解释清楚这一切。钱就是你的。”
“好。”我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不过我有个习惯。”
“什么?”
“我调查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场。”我看着她,“所以,从现在开始,这栋楼里,除了必要的服务人员,也就是福伯,最好只剩下我一个。”
季瑶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点了点头。
“可以。我和其他人都搬到山下的别院去。福伯会留下来照顾你的饮食。”
“很好。”我掐灭了烟,“那我们现在可以聊聊,你弟弟跟你说的,房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她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他说,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影子,站在那个角落里。”
“那个影子没有脸,只是一团黑。”
“它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我弟弟说,那个影子……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