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降为太子侧妃后不久,先皇病逝,傅如修登基了
他一登基,便封柳枝云为皇后,给她族中子弟加官晋爵,赏万千珍宝,柳枝云三千宠爱在身,他却没考虑过我的体面
祝妃,连个封号也没有,遭人讥笑是常有的事情
其实早在太子府时,就有先皇身体抱恙的消息传出,如今想来,傅如修那个时候就在为柳枝云的正妻之位铺路了毕竟太子能有两个正妻,国家却不能有两个皇后
人们常说新皇登基,政务必定繁忙,可傅如修却能心念着柳枝云的生辰丧事之下,无法大办,但是基本的宫宴安排得无一不妥
宫宴上,柳枝云站在傅如修的身侧,接受来自八方的祝贺,二人登对,宛如一对璧人
世人的祝福皆入俗套,可唯有一人,他在这帝后情深、和如琴瑟的场景,竟公然提到我的名字
儋州多战乱,臣弟在儋州时,知道有一位美人,名叫祝皎皎她在当地颇为有名,救死扶伤,人称西施郎中说来也是极为有趣的,皇兄当年还是弃子时,在儋州与这位姑娘的爱情故事极负盛名,吹到京城,亦是一段佳话但如今,她怎么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惶惶不敢语,没待傅如修开口,那人便躬身行礼
瞧臣弟今日喝醉了,还以为这戏台上唱的是陈世美那一出
他表情戏谑,语气也带着玩味,虽冉家姿态毕恭毕敬,可字字句句间摆明了大不敬三个字怎么写光风霁月的模样,剑眉斜飞入鬓,唯有耳边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才叫我认出,这就是当年我医治过的那个小孩
他来儋州的日子可比傅如修要长多了,只是当年病恹恹的模样早已褪去,脱胎换骨,如今竟成了镇守边境手拥十万大军的边安王傅思阁
我放眼望去,各人的脸上真是精彩,傅如修眉头紧锁,似被戳破心事,平日端庄得体的柳枝云脸色竟也陡然惨白起来,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傅思阁敢说出这样的话了
隔着茫茫人群,我懒得再看,所幸我所坐之处不惹人注意,便偷偷提前离席我居住的宫殿偏之又偏,回宫的路上,一道黑影拦住了我
天色太暗,那黑影高出我许多,隔着面巾,我看不到那人的面容,可这药香却太过熟悉,是傅思阁
他逼近我,手一一划过我手上的穴位,道祝神医,医者却不能自医,你说可不可笑
我医过许多人,儋州无人不尊称我一声祝神医,可傅思阁,却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他被丢到儋州时,才八岁,常年食不果腹、受到非人折磨,让他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孱弱许多再加上,他被送来时,已经筋脉尽损,我爹只叹一句无药可医,那时我也才十岁,在医学之道方面尚未开悟,傅思阁用小手拉住我衣摆的一角,苍白的小脸透着病态的白,可漆黑的眼眸却迸发着我从未见过的向上的生命力他几乎发不出声,只是用嘴唇做出救我的口型
我无法想象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爹爹认为他无药可医,可我决定救他
我查古书、寻遍名医,记清所有能救傅思阁的偏方傅思阁也有想要放弃的时候,再怎么说,那时他也只是个孩子,在我诊治的过程中,因药毒性之大,他痛到几天几夜不能进食,抓住我的手,指甲嵌入我的皮肉,红着眼让我杀了他
但我不放弃他
也就是在医治傅思阁的过程中,我的医术日渐精进,乃至后来成了别人口中的神医
神医不能自医,的确可笑
见我不说话,傅思阁解开我手上的穴位,目光清冷祝皎皎,你活不了几年了
我早知自己活不了几年了,却猛然想起柳枝云被册封皇后时,傅所如修亲口所念愿与吾妻,恩爱不疑,绵延百年,子子孙孙,福寿绵长这些话他也曾许诺于我,可长寿、子嗣、傅如修的恩爱,最终一个也不属于我,突然有些庆幸我活不到那个百年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曾救了你,你替我好好活下去吧
傅思阁眸色沉了一沉,他摘下面巾,抓起我的手从他耳边抚去,那可怖的伤痕凹凸不平,在月色的摩挲下竟也显得平淡几分
祝皎皎,这是你曾划下的债,如今我向你来讨
这次,换我来医你
曾经,在傅思阁意识涣散、几虞没有求生欲时,我逼着让他回应我,便在他的耳边划下这一刀,鲜血倾涌而出,溅花了我的脸许是被我的模样吓到,他咬破嘴唇,应我一声,才从鬼门关走了回来
我望向傅思阁,多年未见,他眼神坚定,眸光明亮,我曾凝望他的眼睛,那生命力在他的眸中胜过从前,更加顽强,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中轰然倒塌
我为什么曾经固执地几次五次三番救傅如修,哪怕险些搭上自己的命
因为傅如修也曾这样看着我,用那双与傅思阁相似的眼,眼中有倔强,不屈服,对生命与权力近乎疯狂的渴望
是了,在见到傅如修的第一眼,我就沉浸在这样的眼神中这是喜欢吗
也许我错了,我只是固执地在救那个被困于绝境中依然想要向上的小孩,无论是在儋州还是京城这个波诡云谲之地,无论是傅如修的性命还是他被人抛弃的地位
我颤颤巍巍,几乎站不住身,傅思阁扶住我的手,微微发紧
别怕,皎皎,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