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那伙流寇，只是北上之路的一个小插曲。

但那把保养精良的盒子炮，却成了成才手中最大的底牌。

这玩意儿，比他那杆打一枪就得半天装填的老猎枪，实在强了太多。

又走了七八天，地势愈发平坦，人烟也渐渐多了起来。

成才知道，自己已经走出了深山老林，进入了华北平原的边缘地带。

前方，出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县城。

灰色的城墙上，站着几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哨兵。

城门口，一面膏药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鬼子占领区。

成才的心猛地一沉。

他将腰后的盒子炮往衣服里塞了塞，又把那把砍刀用破布包好，背在身后，看起来像是什么工具。

他脸上抹了些锅底灰，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佝偻着背，混在进城的难民队伍里。

活脱脱一个逃难的灾民。

老A的伪装渗透，第一要义就是融入环境。

最高级的伪装，不是藏起来，而是站在你面前，你却视而不见。

城门口的鬼子和伪军盘查得很严。

但他们主要搜查的是青壮年，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有反抗精神的。

像成才这样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少年，他们只是粗暴地推搡了两下，便不耐烦地放行了。

安全进城。

成才心里松了口气，但警惕性却提到了最高。

城里的气氛，比他想象的还要压抑。

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大多是麻木和恐惧。

不时有鬼子的巡逻队和伪军警察趾高气扬地走过，路边的行人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低头缩到路边。

这里是敌人的心脏。

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他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继续赶路，而是获取情报。

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山西乱撞，找到李云龙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他必须搞清楚，八路军主力现在到底在哪个区域活动。

去哪儿打探消息？

成才的目光在街道上快速扫过。

政府衙门？

那是找死。

商铺饭馆？

老板们都精得跟猴一样，不会跟陌生人多说半个字。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街角一家看起来有些破旧的茶馆上。

“福来茶馆”。

这种地方，三教九流汇聚，是消息最灵通，也最混乱的地方。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总能听到些有用的东西。

他摸了摸怀里，从那伙流寇身上搜刮来的几块大洋还在。

这是他唯一的活动经费。

他走进茶馆，一股混杂着廉价茶叶、汗味和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茶馆里闹哄哄的，坐着十几个茶客。

有短衣打扮的力巴，有长衫马褂的小商人，还有几个看起来游手好闲的地痞。

成才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

然后便像个真正的难民一样，缩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喝着。

眼睛却像雷达一样，不动声色地扫描着整个茶馆。

耳朵，则竖得老高，捕捉着周围所有的声音。

“听说了吗？南边又丢了几个县城，中央军一触即溃，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低声骂道。

“嘘！小声点！想让二鬼子把你抓走啊！”

同桌的人立刻制止他。

“怕个球！老子就是从南边逃过来的，亲眼看着小鬼子怎么烧杀抢掠的！”

短褂汉子一拍桌子。

“这日子，没法过了！”

成才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

这些消息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但能让他更好地融入环境。

“王掌柜，你那批货，最近可不好运啊。”

另一桌传来了更有价值的声音。

“听说西边山里，闹起了"红胡子"，专劫富商。”

成才的心微微一跳。

“可不是嘛！现在这世道，官逼民反，土匪也多起来了。”

王掌柜叹了口气。

“不过听说这伙"红胡子"有点邪乎，不抢穷人，还专门打鬼子的运输队。”

“真的假的？那不是八路……”

“咳咳！喝茶，喝茶！”

成才的心猛地一跳！

红胡子！

打鬼子运输队！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他瞬间捕捉到了一丝关键信息。

在这片区域，老百姓不敢直呼“八路军”，便用“红胡子”或者其他代号来指代。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继续不动声色地听着。

但就在这时，他敏锐的感知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一道目光，从斜对面的桌子，似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成才没有抬头，依旧低着头喝茶。

但眼角的余光，已经锁定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蓝布长衫的中年人，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

但他坐姿笔挺，双手放在桌上，手指干净修长，没有一点老茧。

最重要的是，他面前也放着一壶茶，但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一口没喝。

茶水早就凉透了。

他在观察。

他在监听。

成才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词：特务。

不是鬼子，鬼子没这么好的伪装。

是伪军的特务，或者是传说中的“梅机关”、“76号”这种汉奸组织的外围人员。

妈的，真是晦气。

刚找到一点线索，就被这种苍蝇盯上了。

成才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听到那段对话时，情绪上肯定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普通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对于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务来说，足以引起怀疑。

不能再待下去了。

成才扔下几枚铜板，起身，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出了茶馆。

他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毒蛇一样，黏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

脚步不快不慢，完全符合一个疲惫难民的节奏。

身后的脚步声，也跟了上来。

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跟踪者很专业。

成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专业？

在老A的王牌面前，你还嫩了点！

他继续往前走，前方是一个丁字路口。

就在他身体即将被墙角遮挡住的瞬间，他猛地一个加速，如同猎豹般窜了出去。

那个跟踪的特务显然没料到这个“难民”会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

愣了一下，也立刻加速追了上去。

可当他冲过墙角时，巷子里空空如也。

人呢？

特务心里一惊，立刻警惕起来，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就在这时，一只手，如同铁钳，从他身后的墙壁上方伸出，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冰冷的砍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动一下，脑袋就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