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高一暑假，我小姨生病去世，我妈马不停蹄地把表妹接到我家。

晚饭桌上，表妹碗中的饭菜都快堆成山，我妈还在不停往里夹菜。

表妹佯装拘谨地看了眼对面的我，不敢动筷，目光恰巧被我妈捕捉到。

「送送快吃，把这当自己家，用不着看别人眼色。」

饭桌上只有我们三人，我妈这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

表妹闻言眼眶一红，用纸巾擦泪，比那刚进贾府的林黛玉都弱上三分，一副寄人篱下的小白花形象立了起来。

她赶紧畏畏缩缩夹一块肉向我示好：「姐姐，你也吃。」

我无视那块肉，自己去盘里重新夹了一块儿。看着她悬在半空中尴尬的手我内心暗爽，我还真是有当恶毒女配的潜质。

我妈白了我一眼：「我们家送送就是乖，有教养，也不知道我妹夫是怎么养，真是让我羡慕，改天我也得和他讨教讨教。」

没过一会儿，表妹欲言又止，捧着饭碗轻轻叹气。

我妈赶紧问表妹：「送送，这是怎么了？」

她好像下了很大决心，郑重道：「姨妈，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我，现在我妈不在了，我想好了，为了报答你，我想把我名字改成和你姓，姓李。」

我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一把把表妹搂在怀里：「送送啊，姨妈这么多年的心愿就是有一个和自己姓的孩子，真是太好了，现在就是让我死我也愿意。」

说完，我妈摘下她手上的玉镯套在表妹胳膊上。

我盯着那个玉镯愣了一会儿，埋下头安静吃自己碗里的饭。

饭后，表妹背着大包小包走进我房间。

「这是我房间。」

她像受惊的小鸟般赶紧退了出来，眼眶红红噙着泪：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走错了，我这就离开。」

我妈跑上楼抱着她：「怎么了送送，怎么哭了，是不是你表姐欺负你了？」

她拼命摇着头，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妈：

「不是的姨妈，我只是很羡慕姐姐，有这么爱她的爸爸妈妈，还有这么漂亮的房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床。」

她轻声呢喃，语气中满是羡慕。

「这有什么，你睡你表姐这间，让她睡你那间小的。」

表妹咬着嘴唇犹犹豫豫：「这不好吧，这是姐姐的房间，姐姐会讨厌我的。」

「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做主。」

表妹脸上一闪而过得意神情。

「换呗。」

我收拾我的东西往出走，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惹不起还躲不起？

对于我妈这种自带“母爱”buff的人，从小被我姥姥灌输长女如母的意识，把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姨宠地像自己孩子，更不用说我小姨的孩子了。

「我也帮姐姐搬。」

表妹提起我的仓鼠笼，余光中我看到她的手轻轻一松。

仓鼠笼砰地一声掉在地上，仓鼠「兜兜」被吓得唧唧尖叫。

她第一时间没有去察看仓鼠的情况，反而抱着我妈的胳膊：「姨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好怕。」

我赶紧跑过去察看兜兜的情况，还好有木花垫着，兜兜没什么大碍。

她紧紧攥着我的胳膊，把我攥得生疼：「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吧。」

她拿起我的手往她脸上扇，用力很猛。

我感到不耐烦，这种古早狗血文的套路现在还有受众？我猛地把手从她掌心抽出来。

她就势捂着脸跌坐在地上，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还砰砰往地上磕头。

「表姐，我错了，你打我骂我，你别赶我走啊，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妈见这阵势冲过来：「礼烟，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女儿。你表妹刚来第一天你就动手打人，你要不要脸，我今天就让你长点记性。」

说罢就四处找东西准备往我身上招呼。

我百口莫辩，我妈这是突然降智，还是母爱buff叠加？

不对，我也是她女儿啊，怎么母爱buff在我这儿不管用？

表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姨…姨妈，我表姐也是不小心的，你…你别怪她。」

她脸上浮现即将看到好戏的潮红。

趁着我妈还在找东西，我抓起笼子跑到小房间锁上门。

门外传来我妈口不择言的谩骂声和表妹的啜泣声。

「呸」

我朝门口啐了一口，都2202年了还玩这一套，不腻味吗？

我安静地盖上被子睡觉，管她门外地动山摇。

高二开学第一天，耀司高中门口停满了豪车。

耀司是茂城排名第一的私立高中，这里的学生分两类：一类是靠砸钱进来的，还有一类是实打实靠成绩考上，基本都是上清北的苗子。

不过表妹是我妈让我爸掏钱上的，我是自己考的。

她在五班，我在三班。

我按着教室门上的座位表找到位置，座位旁已经坐了一个男生。

男孩气质清秀，皮肤白皙，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点女孩儿气。

「你好，我叫贺之明。」

他热情地冲我打招呼。

「你好，我叫礼烟。」

他不动声色地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把目光久久停留在我鞋上。

我有些疑惑，我鞋脏了吗？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

注意到我看他后他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礼烟你是自考生还是自费生？」

还真是直接。

我也很直接：「我是自考生。」

听到这个答案，他似乎有些失望，不失尴尬地笑笑：「哦，那挺好的。」

「那你是……」

还没等我问完，他立马把头转过去没再理我。

我被晾在那里，尴尬地有些下不来台。

他不知道对后面那群女生说了什么，那群女生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全瘪着嘴转了回去。

贺之明笑意盈盈，对那群女生充满尊重，一口一个姐姐，很快获得一众好人缘。

但我知道，贺之明对我的行动不可能止步于此。

午休时间，他带着两杯奶茶走进来，刻意发出很大声响，吸引了全班同学注意。

他把其中一杯放在我桌子上。

「哟，这么快就开始心疼同桌了，怎么没给我们几个买呀？」

后排几个女生打趣她。

他白嫩的面庞上泛起一丝粉红：「谁叫礼烟是我同桌呢。」

他看向我，耳根微红，嘴角写着：看我对你多好。

「我不喝奶茶，你拿走吧。」

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反应，他一下楞在原地：

「抱歉，那我拿走。」

我不知道那杯奶茶是怎么处理的，但我隐隐约约听到后排。

「架子还挺大的，人家好心好意给她的。」

「自考生穷讲究什么。」

「你们不懂，这才能自己魅力大啊，男人就像狗，就爱抢来抢去，哪怕是坨屎，抢着吃都香。」

「哈哈哈哈……」

我趴在桌子上听着后排的风言风语，突然耳边缠绕丝丝热气。

我赶紧回过头。

贺之明凑在我耳边，假意温柔：「她们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点点头，一阵烦躁，转过头没再看他。没几天年级就传出我和贺之明的风言风语。

下课后，我去热水房接水，旁边两个别的班的女生也在等热水。

「诶你听说了吗？三班一个女生和她同桌搞上了，听说小视频都传出来了。」

一个女生用胳膊肘撞了撞同伴，毫不避讳地高声谈论。

同伴好奇地凑过去：「谁呀？」

「好像叫什么礼烟贺之明，听说小视频尺度贼大，年级好多人都看过。」

「那你看过没？」

「那我没有，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哪有空穴来风的事儿，肯定是真的。」

「这才高二刚开学啊，真丢我们耀司中学的脸。」

「那女生长啥样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等下节课课间咱俩去看看。」

两人接完水，一言一语走远。

我站在她俩身后，紧紧攥着杯子，拼命平复情绪。

把一个女生拽入深渊最好的方法就是造黄谣，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事最难证实，一有风吹草动，就足够把一个女生钉在耻辱柱上。

世人皆如此，连学生都玩得很溜。

我收拾好情绪，平静地打完水回到教室。

我知道这个谣言的源头就是贺之明，行动还真是迅速啊。

但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再没有十足证据打倒他之前，撕破脸在外人眼中不过是痴男怨女分手后的过度纠缠。

没人会在乎真相。

这几天我观察到贺之明书包很大，但有一个夹层他从来不放东西。

我把买来的窃听器偷偷放进那个夹层中。

下学后，他和两个高一同班的男生勾肩搭背同行，几人路过我还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错过他们，面无表情地按下播放键。

滋滋滋，电流声震得我耳朵有些麻，没过多久声音传来。

「那件事儿做得怎么样了？」

贺之明一改往日伪装的好学生形象，声音流里流气，满不在乎。

「放心吧哥们，每个班都给你传到位了。」

我按下录音键，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好勒哥们，咱们去饭馆细说。」

一行人嬉嬉笑笑开始聊哪个班的女生胸大无脑适合睡睡；哪个班的女生是集团千金，攀上对方能少奋斗二十年；那个班的女生是独生女，最适合吃绝户。

我递给司机三百块，让司机先随便开一段。

司机绕着茂城漫无目的地闲逛，沿途都是风景绝佳的去处我却无心欣赏。

耳机里那些污言秽语刷新了我的世界观，他们口中出现的那些名字绝大多数是茂城有名有姓的集团千金。这些录音一定要好好保存下来，以后会派上大用场呢。

一阵喧哗声后，我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饭店包间。

「服务员点菜，妈的，磨磨唧唧。」

耳机里贺之明对服务员骂骂咧咧，刺得我耳膜生疼，我掏了掏耳朵，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那边安静下来。

我以为录音器被发现了，赶紧打开手机检查，虚惊一场。

「张彪，礼烟和我小视频那事儿你怎么传的，没暴露自己吧？」

「放心明子，我就QQ匿名在班级小群发：诶我这里有三班贺之明和礼烟小视频哈，超劲爆，想要的来私我。我让铠子他们几个也是这么做的，但谁知道这匿名的人是谁，也找不到人去问要小视频啊，看我这操作高不高级？」

「666，这操作硬了，哪怕没人看到小视频，别人也肯定认为礼烟和我有一腿，哈哈哈哈。」

「哥们办事儿你放心，以后哥们找富家女不也得你们帮忙啊，应该的。」

「那就恭喜咱们都“嫁入”豪门？」

一声尖里尖气的太监音吓得我赶紧按下关闭键结束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