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是归宁的日子。

虽说与沈家的情分已断，但毕竟是皇上赐婚，该有的礼数便不能落下。

裴衍因公务缠身，命亲卫先护送我回沈府。

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便听见花厅里传来阵阵谈笑。

父亲母亲与沈清漪、陆琛正在品茶闲谈，好一派天伦之乐。

当我踏进厅内时，那笑声戛然而止。

母亲手中的茶盏一晃，父亲的笑容僵在脸上。

沈清漪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我面色红润，衣着华贵，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姐姐回来了？”

她放下茶盏，语带关切却掩不住讥诮。

“这三日在九千岁府可还习惯？督主他……没有为难姐姐吧？”

我浅浅一笑，目光掠过她和陆琛，带着一丝戏谑：

“劳妹妹挂心。督主待我极好。说起来，倒是比某些人还要温柔几分……”

沈清漪瞬间变了脸色，手中绣帕几乎要被绞碎。

陆琛猛地站起身，面红耳赤地辩解：

“沈清辞！你、你莫要胡说！那夜我……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

“陆公子何必急着否认？”我轻抚衣袖，“我说的人又不是你。”

沈清漪狠狠瞪向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极。

父亲见状，沉着脸开口试图转移话题：

“既已出嫁，就安分些！嫁与那般……之人，往后安守本分便是！”

他终究没敢说出“太监”二字。

沈清漪像是抓住了把柄，强压怒火，用手帕掩着唇，声音带着恶意的尖刻：

“姐姐何必强颜欢笑？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往后这漫漫长夜，也只能独守空房，尝尝这守活寡的滋味……”

陆琛也跟着附和道：

“就是！今日归宁，他都不随你回来，可见……”

“你们这是在议论本督吗？”一个冰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裴衍不知何时立在厅外，一身墨色蟒袍衬地面若寒霜。

父亲吓得脸色发白，慌忙上前。

“督主恕罪！小女无知，口无遮拦……”

裴衍缓步走进花厅，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沈清漪，最后落在我身上。

“如今既是一家人，议论两句倒也无妨。”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只是方才在门外，怎么听这位沈小姐唤夫人‘姐姐’？”

他踱步至主位坐下，指尖轻叩桌面。

“本督记得，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赐婚的是沈家福星。这坊间都传沈二小姐才是福星，怎么如今……倒成了姐姐替妹妹出嫁？”

他指尖重重一顿，声音骤然转冷。

“你们莫不是在敷衍本督？还是……欺君？”

听闻“欺君”二字，父亲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湿了衣领。

他支吾了半晌，才颤声道：

“这……这实在是坊间传闻有误！清辞才是我们沈家真正的福星，清漪她……她才是那个灾星。我们不敢欺瞒督主，所以才……”

“爹！你在胡说什么，沈清辞那个***……”

沈清漪尖声叫道，却被母亲死死拉住。

父亲猛地回头厉声喝道：“逆女！还不闭嘴！”

“原是这样。”裴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既是传闻有误，那就麻烦岳丈大人好生澄清这个误会。三日内，本督要京城上下都知道，沈家真正的福星是沈清辞。”

“若是还有人敢说本督的夫人是灾星……”他顿了顿，“想必岳丈大人知道该怎么做。”

“是，是，老夫明白！”

父亲连连叩首，额上已是一片冷汗。

裴衍俯身虚扶了一把，语气忽然转为温和。

“岳丈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我们既是一家人，何必行此大礼。”

父亲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连声道：

“是、是……”

裴衍的目光又转向一直站在角落的陆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位陆大人，本督听说……你与夫人曾有过婚约？”

陆琛吓得扑通跪地，连连摆手：

“误会！都是误会！下官与令夫人的婚约早就解除了，如今下官的未婚妻是沈家二小姐……”

“哦？”裴衍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如此，那方才陆大人为何对本督的夫人如此关切？”

“下官……下官只是一时糊涂……”陆琛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裴衍的声音冷得像冰：

“记住，沈清辞现在是本督的夫人。若是再让本督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或是看到你出现在她面前……”

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寒意让陆琛抖如筛糠。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告退！”

陆琛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连头都不敢抬。

裴衍这才转身执起我的手，方才的凛冽尽数化作温柔。

“夫人可要再坐坐？”

在全家惊惧的目光中，我轻轻摇了摇头，跟着他离开。

刚踏出府门，我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督主方才，倒真有几分活阎罗的样子。”

他的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

“那夫人可喜欢？”

这般直白的问题让我耳根微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得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俯身凑近耳畔。

“夫人在害羞？”

我别过脸去轻声道：

“回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