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龙警官踟蹰起来,狄振说:“看您的样子应该是远道而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狄公这些年教了我不少本事,如果我能帮上忙就帮;如果帮不上,我保证不会泄露机密!”
龙警官权衡了一下,觉得利大于弊,就将写着“机密”的信封放在茶几上,“这里面的每个字都不能对外说。”
“我一定守口如瓶。”
狄振伸手去拿信封,龙警官按住他的手,“等下,狄先生到底教了你什么,犯罪心理学吗?”
“不止这些!”狄振笑笑,龙警官觉得这孩子有点神秘,身上隐隐有股狄先生的气质。
打开信封,果然是一起案件的资料。
3月12日,淮中北部的某山村降了一场春雪,雪后在田亩和自留林交际处的一棵老槐树上发现一名女子上吊而亡,地上有薄薄的雪,只留下女子一个人的脚印。
死者叫沈翠兰,邻村人,中学辍学就打工去了,今年才十九岁,嫁给丈夫赵二蛋才一年,据赵二蛋称,前天晚上沈翠兰因为忘了掏锅灶里面的灰,被婆婆数落,沈翠兰回了几句,二人便争吵起来。
婆媳矛盾积压不是一天两天了,沈翠兰进门一年,肚皮一直没动静,婆婆就越看她越不顺眼,总是各种挑刺。
一边是媳妇一边是亲娘,赵二蛋只能明面上向着自己亲娘,背地里安抚媳妇。
这次二人吵得太凶了,沈翠兰摔锅掼碗称要回娘家,婆婆说回去就别回来了,不下蛋的母鸡留着有什么用,这句话激怒了沈翠兰,当即收拾东西回娘家,婆婆拉着赵二蛋不许他去追。
再后来,天亮之后,有人发现沈翠兰在村子外边上吊自杀了,雪地上只有一行脚印。
赶到现场的警察多方询问证词,认定沈翠兰是自杀身亡。
狄振看来看去,案子乍一看好像挺简单,他扭头看了一眼龙警官,龙警官微蹙眉头,眼神中有几丝期待和怀疑,狄振便试探道:“您觉得这案子有疑点?”
龙警官的眉头更深了几分,心想果然徒弟不如师父,道:“沈翠兰家境中等,家里有哥哥、有妹妹,她哥哥在村里是个挺豪横的人,她自己呢年轻健康,姿色也不错,刚刚成年,我觉得这样的女孩不会轻易自杀,就算自杀,她为什么不在死前给家人打个电话?另外还有一个疑点,就在卷宗上面……”
狄振继续看,后面有一张尸检报告,只写了死因和死亡时间,关于法医的知识狄振在狄公的那一架子书中也有涉猎过。
“这个……是不是有点简单?”狄振说。
“县城的警察觉得就是一桩自杀案,没必要深究,他们那边设备太简陋了,也没有配备法医,如果要解剖得送到城里的医院或公安局,还得从殡仪馆租辆车,他们不肯费这个事……”龙警官叹息着摇头,看来在乡下督案受了不少气。
正因为县城的派出所不顾龙警官的反对准备结案,而他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推翻定论,这才大老远赶来拜访狄公。
狄振盯着尸检报告,上面写死亡时间为凌晨三点左右,疑点!?哪里有疑点?
不能在龙警官面前露怯,那就是丢狄公的脸。
于是狄振唤出自己最近打造的心器,一台照相机,将所有的文字和照片全部拍摄下来,然后闭上眼睛,屏蔽一切外界干扰。
“照相机”就如同一个快速记忆的心符,可以原原本本地截下眼中所见。
冥思中,把现场的照片重新组合拼接,还原成一个动态立体的场景,远处是起伏的群山和错落的村庄,天空中飘着砂糖状的细雪,白皑皑的田亩尽头,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年轻女人挂在槐树上,微微晃荡着,在一片洁白的世界中,这抹鲜红格外醒目。
地上有一行蜿蜒的脚印,从田坎一直延伸到女人上吊处。
狄振走过去看见脚印,脚印大小和女人的鞋确实吻合,可是总有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他走到女人前面,抬头观察,绳子位置在喉结外侧(女性也有喉结但不明显),所以死者并未被勒出舌头,嘴里鼓着一大块,整个脸部涨成了紫红色。
吊死者的面相是最狰狞的,因为绳索会抻断颈骨,积压脸部的肌肉和脂肪,看上去就像套着一个紫红色的面具。
狄振的视线落在女人身下,那里有一堆隆起,这是砖头!?
他仔细观察,那确实是上吊时用来掂脚的砖头,但它们居然埋在雪下面!
狄振一阵惊喜,他发现了破绽!
死者是先走到这里,再踩着砖头去抓绳套,然后踢掉砖头。
为什么先留下的脚印清晰异常,而砖头却完全埋在雪中。
“这就是疑点!”狄振指着那里说。
“啊?你说什么?”龙警官的声音传来,他很纳闷,这小子闭着眼睛比比划划地在干嘛。
“道心清明!”狄振念出一句咒语屏退幻象,然后向龙警官指向照片上蹊跷的地方。
龙警官一阵诧异,这个反应没有逃过狄振的眼睛,看来自己发现的疑点龙警官并不知道,他用请教的语气问:“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龙警官点头,“对对,当时我就觉得这砖头有点奇怪,除了这个嘛,还有一点,死亡时间是三点前后,但雪是凌晨四点下的。”
“是吗?”
那场春雪只是小范围的,所以狄振并不知道具体降雪时间。
“我和县城的警察提出来,他们说气象报告也未必准,我说我前天晚上失眠,清清楚楚记得是四点下的雪,他们还是不信,唉!”
狄振沉吟着,那这应该是一场伪造的自杀,他闭上眼睛,构建心境,回到刚刚的场景。
狄振站在雪地中一挥手,漫天细雪倒着飞向天空,阳光消失,变成夜晚,来到凌晨三点。
此时周围一片漆黑,一个黑影人把昏迷的死者拖到树下,在她的脖子上绑好绳结,然后另一端抛过树枝,一扯,便将死者吊了起来,死者因窒息而挣扎起来,很快静止不动。
这时天空开始降雪,男人用脚尖趿着一双女人的布鞋,倒着从雪上走过去,留下一串脚印。
“不,不对!”
如果是这种办法,脚印不会那么清晰,而且重心会落在鞋跟上。
以当晚的降雪速度,至少要等到清晨才能踩出如此清晰的脚印……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下雪之后留下单向的脚印,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脚印根本不是踩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