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再听得真切些,屋里却突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踮起脚尖,像只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溜走了。
要是被发现我偷听他们说话,肯定又要挨骂了。
回到屋里,娘在睡梦中还皱着眉头。
我悄悄给她掖好被角,爬回自己的被窝。
可是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像小虫子一样在我脑子里钻来钻去,把记忆里爹那张模糊的笑脸和“二叔”冷冰冰的眼神搅在一起,乱糟糟的。
那个人真的是爹吗?
可他明明活着,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为什么要假装成二叔,去当虎子的爹?
他看我的眼神那么冷,看我手流血了都不管……
我想得脑袋都疼了,还是想不明白。
心里像被一团湿棉花堵着,又沉又闷。
可我知道,这是个秘密,是爹和奶奶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
但他们这是在骗人,骗人是不对的。
我必须告诉娘!
想着想着,我还是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娘已经出门了。
这一整天,我都在盼着她回来。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日头从东边慢慢爬到头顶,又一点点偏西。
我在心里一遍遍练习该怎么开口,想着娘听了会难过吗?会相信我吗?
天快擦黑的时候,娘才终于挑着空担子回来了。
她的脚步比平时更沉,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粘住了。
她放下担子,过来看了看我手上的伤,看到结痂了,这才坐到凳子上,长长舒了口气,累得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鼓足勇气,挪到她身边,小声说:“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娘勉强笑了笑,声音哑哑的:“我们小荷有什么秘密呀?”
“我……我昨晚听到二叔和奶奶说话了。”
娘没太在意,大概以为是小孩子听来的闲话,还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听到什么了?是不是又说娘只顾着卖炊饼,不管你了?”
她说着,眼神有点黯淡。
我摇摇头,抓紧她的衣角,声音更低了:“不是……我听见……听见二叔说,他没死。”
娘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你二叔当然没死……”
“不是不是!”我急了,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我是说,二叔……他就是我爹!”
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看着我,好像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赶紧把昨晚听到的话一股脑儿都倒出来,然后紧张地看着她。
娘好大一会儿没说话,就那么直愣愣地坐着,好像魂儿被抽走了一样。
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噼啪”响了一下,灭了。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以为娘睡着了,她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赵明远!”她低低地喊了一声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颤抖和怒气,转身就要往外冲。
我吓了一跳,赶紧跟在她后面。
娘一把拉开我们屋的门,刚要跨出去,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一样,突然停住了。
院子里,月亮刚刚升起来,清清冷冷的光照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
正是二叔——不,是我爹。
他一只手搂着二婶的腰,二婶依偎在他身边,另一只手轻轻摸着发髻上一根亮晶晶的新簪子。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低声说着什么,那模样,又恩爱又般配。
他们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们这边门开了,径直就往正屋走去。
月光下,娘的身影显得特别单薄。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微微发抖。
她就那么站着,看着那两个依偎的背影消失在正屋门后,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一地月光。
娘慢慢地转过身,拉着我回了屋,轻轻关上门。
她背靠着门板,一点点滑坐在地上,然后伸出胳膊,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的身子在发抖。
一开始是无声的,后来我感觉到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脖颈里,滚烫滚烫的。
她哭了,没有声音,只是肩膀不停地颤动。
我伸出没受伤的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娘才稍微平静下来。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低头看着我。
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照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有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她轻声问我,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小荷……如果……如果娘给你重新找一个爹,一个会对你很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爹……你愿意吗?”
我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想起爹看着虎子时温柔的样子,想起他搂着二婶回屋的背影,想起他看我时冰冷的眼神,还有娘每天起早贪黑的辛苦。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