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不，不行。”白云生愣了一瞬，红着眼睛摇了摇头，“‘落雨’不行。”

冯听凡似乎早就料到白云生的反应，面上倒是没什么生气的神色，只是淡淡地给周围的人使了个眼神。

“私生子还想藏东西啊？你难道不知道，你浑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冯家的吗？”

“我就说私生子是上不得台面东西。瞧他那样。”

“听凡，都和你说了，别来这里，脏死了。”

白云生早就习惯了他们的冷嘲热讽：“我会补上生日礼物的，二哥，我会……”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冯听凡面色黑沉的朝前走了一步，一脚踹在了白云生的胸口：“谁准你这样叫我的！”白云生本来就瘦，又处在极其害怕的状态中，被冯听凡全力一踹，直接向后翻滚了几圈，头重重地磕碰在了墙壁上，眼前猛然一黑，整个人直接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云生才迷迷糊糊的醒来，眼前景象模糊杂乱，但还是不难看出自己的房间被翻乱成了一团，那个装着“落雨”的盒子被随意地丢在一边，白云生意识还没完全恢复，掉落的盒子有些不规整地展现在他的面前，漫长的五分钟后，视线终于平稳了下来，看到的景象也不再模糊，白云生慢慢抬起头，一下子就对上了冯听凡戏谑的眼神。

冯听凡的手指挂着一条青绿色的项链，在空中摇摇晃晃的：“我还以为是什么珍贵的宝石，原来只是一条不值钱的人工染色的碎钻啊。”伴随着嘲笑声，那条项链被冯听凡丢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落雨”就这样被传来传去，带着各种贬低的评价，最后又转回到了冯听凡的手里。

白云生低着头，长长的刘海盖住了他的双眼，撑在地面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着：“不值钱的，所以能不能还给我。”语气小心翼翼带着恳求。

冯听凡把项链朝上一抛，又很随意地接住：“如果我说不呢？”

“即便是不值钱的东西，也是我们冯家的东西。”

白云生咬着嘴唇，极其小声地说道：“我也是爸爸的儿子。而且这东西是妈妈留给我的，和冯家没有关系。”

这可能是白云生这几年里最勇敢的一次，他从未这样反驳过冯听凡。

周围短暂地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白云生听到了很轻的一声嗤笑声，几秒过后笑声消失了，白云生下意识地紧紧地闭住了双眼，等待着接下去发生的事，原以为自己又会被殴打，结果过了好久都没有任何痛感，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只看到几个零碎的影子从他面前掠过，紧接着就是凌乱的脚步声，等白云生抬起头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了，包括那条项链。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白云生没有多想，抬脚追了出去，伴随着他们的背影，一路追到了游泳池，白云生看到冯听凡的手指上坠着项链，那条项链正随着冯听凡的动作在他的手指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冯听凡。”白云生红着眼眶，这条项链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冯听凡他们糟蹋了，“把项链还给我，求你了。”

前面走动的人群停了下来。

冯听凡转过身，嘴角露着淡淡的笑：“好啊。”

白云生一怔，面上空白一片，似乎没想到冯听凡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

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兴师动众地把项链翻出来。

然后就这么还给他？

思绪还没想太多，白云生眼前闪过一丝亮光，白云生顺着那光亮看了过去，瞳孔猛地一缩，随着项链落在泳池，他想也没想跟着跳了下去。

岸上响起了笑声。

泳池很深，很快那笑声就变得空洞又不真实。

外面天色很暗，灯似乎被人暗灭了，水池里的景象看不真切。

白云生就着微弱的光，一遍又一遍地换气，一遍一遍地潜下去。他知道岸上一定有人在嘲笑自己，也一定在等着他上来，进行下一波的攻击。

冰冷的游池水，刺骨的让人发疼。

不小心呛到肺里的水，酸涩得想让人呕吐。

可白云生满不在乎，只要项链被找到，什么都无所谓。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云生才在泳池的底下找到了那条项链。

找到的瞬间，红着眼眶的眼睛再也忍受不住委屈，落下眼泪来，却又和泳池里的水混为一体。

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体温也是，白云生拼尽全力朝着岸上游去，正当他要探头爬出去的时候，一股力道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脑袋，伴随着刺耳的笑声，白云生几乎本能地想去拨开，可在触及那只手的时候，又妥协了，他没办法去承担伤害这只手的代价。

等一等，再等等，等他们玩好了，就会放过自己。

白云生停止了挣扎，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游泳池里的瓷砖。

许是没有挣扎的白云生让人觉得无趣，那只按着白云生的手松了开来。

白云生想爬起来，却再也没有力气，池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波光粼粼，却又昏暗地看不清岸上的那些人。

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女声。

“没有妈妈，没有人能保护你。”

“去找哥哥，哥哥一定不会让你委屈的。但是千万不要表现得太优秀。”

“云生，你要学会藏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云生。”

“云生，你要好好的。”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看不清，直到再也看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云生才从巨大的痛苦中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飘浮在空中。

他茫然的环顾了四周，看到了岸上的人忙做了一团。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意外的，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这是他该有的结局。

他的父亲，冯雁山急匆匆地赶来，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那个面色惨白的“白云生”。

“瞧你干的好事！”

脸上没有半点痛心，甚至眼睛里都没有一丝红意。

“你真是让我丢脸丢到家了！”说完看了一旁愣着的佣人们，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抬走！等着更多的人看笑话吗！”

白云生看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听着父亲的责备。

一次发自内心地可怜起自己。

他渴求的父爱，渴求的亲情，在这具尸体边，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