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纤纤。”我叫她,“你一直看我不顺眼,是因为你觉得我占了你母亲的位置吗?”
没关系,没人帮我,我就自己帮自己。
既然都不要体面,那就全撕了吧。
程纤纤手一抖,篮子掉落在地上,草莓滚落一地。
她下意识地看向程灵月。
程灵月看向俞秉谦。
一个一个,跟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似的。
俞秉谦安抚地拍了拍的程灵月的手,刚要说话,看到我怀里的木匣。
突然顿了下,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下去,转头对俞灏他们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她说。”
程灵月:“好,秉谦,你跟小周好好说一说,别让她误会了我们。”
秉谦、小周。
我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名称。
以前的我是有多蠢,才听不出来她这是把我当保姆。
俞秉谦关上门,深深地看我一眼后,把地上的草莓一颗颗捡起来。
“装什么无辜!本来就是她鸠占鹊巢……”
外门程纤纤对的叫嚣渐行渐远。
等彻底听不见后,屋子里陷入黏滞黏稠的沉默。
俞秉谦长身立在那,气质如年轻时般清隽。
他静静地看了我片刻后,叹了口气,开口道:
“我跟灵月是有过那么一段,不过都过去了。”
“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主要是我也没想到儿子找的老婆会是她的女儿。”
他揉了揉眉心,“这件事解释起来太复杂……”
所以就瞒着我,瞒着我跟程灵月出去旅游、回顾青春。
我嘲弄地看着他,将他的言辞闪烁尽收眼底。
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我把木匣子扔给他,没想到他没接住。
匣子掉在地上,里面的照片落了出来。
他着急忙慌的去收拾。
即使再看一次,我仍心痛到酸涩。
我脚踩住一张,“你是有多恨我啊?又是有多爱程灵月啊?恨到把我头剪下换上她的头。”
他弯下的脊背僵住。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说不出一个辩解的字来。
“你这么爱她,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俞秉谦手指一点点收紧,“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
“周舟,我们已经过了几十年了。”
我拧眉看着他这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只觉得荒唐极了。
“当初是我逼你娶得我吗?”
他摇头,声音低沉懊恼,
“但是你爸因为救我死了。”
我好似又回到洪水滔天的那年。
我爸爸是村里的大队长,俞秉谦是回不去城的知青。
我爸用他的命换回俞秉谦的命。
俞秉谦又用他的命起誓,会娶我,会一辈子对我好。
“所以,俞秉谦,你觉得我是挟恩图报?”我看着他,眼眶通红,“是!我那时候是对你有好感!”
“可我问过你!是你说你没有喜欢的人!不然我又怎会嫁给你!”我咬牙,“我周舟还没贱到一定要嫁给你的份上!”
“那我该怎么办?我那时候该怎么说?那是一条人命!”他抬起头,神情像是回到了决定娶我时那般痛苦,“我除了……我该怎么还?!”
“该怎么还?”我笑了,“你可以帮我挑水、帮我赚工分、帮我找个工作……”
“但你嫌麻烦,你不愿意,你就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甚至觉得我应该感恩戴德的一种方式。”我冷笑,“娶我。”
“你说若是我爸知道你的报恩是这样,他会不会后悔救你?”
面前男人一直挺拔的脊背好似一瞬佝偻了,“可是、可是周舟,除了这件事,我也没别的对不起你了……”
他握住我的手。
我举起他的手到灯下,“这就是你也没别的对不起我?”
他的手,修长白皙,指节如玉。
而我的,粗糙泛黄,起着倒刺。
“你是知青,要读书,我替你干活。你进城当老师,工资少,我去摆摊赚钱。你当了大学院长,要廉洁,不能请保姆,我来当。”
我甩开他的手,笑得讽刺,“俞秉谦,这四十年,从头到尾,我没沾过你任何光,也没有过片刻的松快。”
“所以周舟,你后悔了是不是?”他声音嘶哑。
“是啊。”我毫不犹豫,“后悔了,我这么好,合该配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
“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呢。”
俞秉谦身子踉跄了下,有些发灰的头发好像更白了,他眼里泛着泪光,还想说什么。
我站起身,摆摆手,“找个时间离婚吧,我已经六十了,不能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