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宫里的雪很大，我淋了满身的雪。
待提裙回了府，发现到园子里已经不下了。
我摸了摸脸颊的红疹，感觉又红肿了些，才会这样烫吧。
房里，故祈长袖清冽，他淡淡倒了盏茶水。
“坐过来。”他抬起杯茶，递到我手里，看向我问道：“见到你的太子相公了？”
我看着哥哥，心口没由来的一阵发堵。
这是我头一次，正大光明的离开园子，离开他。
今日，我独自的进宫，出宫，我还见了太子相公，听大臣们夸奖容淮如何，贬低我哥哥故祈如何。
“见到了。他很好。”我缓缓坐下，被他抱进了怀里，我抬眼睫毛轻扫故祈的下颌，“哥哥。吉日定了吗？什么时候。”
故祈的唇微动，看着我道：“就这么着急？”
我没说话，只是喝着温热的茶水。
抬头一看，便见他长衫的袖袍里，拿出一枚药瓶，看着我自嘲道：“婚期在三十日后。这瓶药，拿去抹。”
我看着药瓶，果然是哥哥私藏的好药。
我缓缓一笑，抱着他的胳膊。
“哥哥待我这样好。要是有人用一千个今朝花糕跟我换哥哥，我都不换。”
他还为我寻了世间顶顶好的姻缘，顶顶好的相公。
故祈掀了掀唇，他捏着我的下巴。
“本相不用你说好，本相自己清楚。”他松了手，看着我眼眸墨黑，道：“待你成婚后，本相便退位。宫中事宜，一概由你的太子相公接任。”
退位？我心里一怔。
哥哥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务，为国忧心，又在战场上拼命。
而他们却视我哥哥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针锋相对，挑拨离间。
我宁愿他，能做个闲散之人，在园子里，摆弄他的琴棋，不必这样辛苦。
故祈只是单手抱着我，单手敛了衣袖煮茶。
“岭南的最后一战。”他将热茶缓缓置下，看着我道：“待我归来，便送你出嫁。”
“又要打仗了吗？”我心里有些不安，却又无法制止，只缓缓依偎在他怀里，低声道：“哥哥，我等你回来……”
他们两人因为立场不同，在朝中划分为两派党羽，如今我要出嫁了，哥哥便要退位了，那朝中便只有太子容淮了。
故祈继续抱着我，将我贴近他的颈窝。
他怜惜的看着我的眼睛，抚着我的青丝。
“嗯。从明日起，本相便不会阻拦你出园子了。”
他的怀抱是这样温暖。
我心口泛酸，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好。”
8
大婚的前三十日，园子里头一次这样的忙碌热闹。
两家的庚帖已经交换，婢子们便开始提前布置了起来。
战事在即，听园子里的人说，本这场战事是太子容淮去的，我哥哥代了去。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园子，去了宫中，容淮今日约在猎场与我哥哥切磋，三日后我哥哥便要启程了。
“祁相，这杯酒我敬你。祝你代我，凯旋归来。”
容淮一身青衣，脸上从容。
猎场进不去，我踩了石头，趴在墙头上看着。
故祈饮了杯酒，喉中清冽，他淡淡道：“此酒。甚好。”
二人或是策马围猎，或是切磋武艺，或是对弈。
我趴着墙头，昏昏欲睡。
醒来天已经黑了，睁开眼时哥哥已经不在了，暗道糟糕。
我揣着手中的荷包，这是一对儿的，长婢交给的我，说是夫妻之间都有。
我提裙便四处寻着，无意走到一处竹林，看见了一木屋。
木屋上，挂着一副画像。
我脚步一怔，那是哥哥为我画的画像，彼时我脸上还没长红疹，漂亮的哩。
但这应该是在宴会当日，被送到容淮手中才是，为何在这里？
“阿淮，故祈走了。”苏姹戴着面纱，抚着容淮的脸，“你将我这画像，挂在此处，我瞧着实在是羞了脸。”
是堂姐。我掩在树旁。
只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堂姐戴着面纱，露出的那对眉眼与我很是相似。
连我看了都怔了一下。
难怪长婢先前提起过。可我没有堂姐好看吧。
木屋的烛火昏黄，容淮伸手揽住她的腰身，说道：“无妨。每日这样看着，倒也挺好。姹儿这面纱，何时摘了去？孤想看看你的脸。”
我看着这一幕，脸色煞白，指腹抵在树干上，用了力。
堂姐面颊泛红道：“未婚男女，相见不得露面，这是体统。我亦是没有办法之事。”
容淮温温一笑。
烛火灭了。
我转身，木讷地坐在了大树底下。
嘴唇泛白，我无力地将头缓缓埋进怀里。
原来他们早就已经……
可是一想到哥哥，我心里更难受了。
次日一早，我眼睛红肿，离开竹林，在殿门等着，等到容淮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容淮看见了我，只神色一瞬异样，面上温润，说道：“衣衫这么单薄，就不怕冻着？”
我嘴唇有些干裂，蠕动了一下，看着他，声音有些干哑道：“我的帕子，还我。”
容淮神色瞬息变化了一下，又恢复从容，问询道：“怎么了？”
“我哥哥说，那是我的出嫁之物。至于定亲的信物，这个荷包给你。”我脸色煞白，缓缓拿出长婢给的荷包，递给了他。
容淮脸色微变，缓缓接过。
他看着我，顿了下说道：“帕子，我没带在身上。许是放在了什么地方。等我找到了，再给你，可好？”
我知晓他骗了我。
我原路去雪地里捡，果然捡到了我给他的帕子。
“好。我先回去了。”我转过身去，握紧了手指。
容淮握住了我的手。
“今朝。”他轻声在我身后道：“庚帖收到了吧。”
“收到了。我等着，你来娶我。”我松开了他的手，离开了。
走远了，我回头再看。
容淮眼底的那抹厌恶，不经意的闪过，在看见我时，又恢复了从容温和。
果然，他们都不喜欢我。
他娶我，也只是因为顾及我哥哥。
可就连我哥哥。
也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