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裴铮大婚前夕,依照惯例清理暗卫营。
营地里跪了一地的人。
身上带着旧伤、年纪稍大、在执行任务中动了凡心有了牵挂的,都在清理名单之列。
处理方式很简单:赐毒酒,或者发配极北苦寒之地。
哭喊声和求饶声此起彼伏,有的甚至试图去抱裴铮的腿,喊着「王爷开恩」。
我就跪在最后排的阴影里,低着头,数着前面还有几个人轮到我。
我甚至在心里盘算,如果赐毒酒,我能不能求一杯发作快点的,省得疼。
轮到我时,裴铮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块在此刻显得格外洁白的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
抬了抬眼皮,他视线落在我身上:
「十一,你跟了我八年,想要什么赏赐?」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我是活得最久的暗卫,也是替他挡刀最多的那个。
大家都以为我会求个恩典,留在王府做个管事嬷嬷,或者大胆点,求个通房的名分。
毕竟这些年,我是唯一能近他身伺候的女人。
我磕了一个头,额头触碰冰冷的青石板:
「求主子赐属下牵机的解药,外加城南那间卖豆腐的破铺子。」
裴铮擦拭匕首的手顿住了。
他第一次正眼看我,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诮,还有意外。
「你要去卖豆腐?」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离了王府,你这种人,活得下去?」
「这种人」三个字,他说得很轻。
我懂。
在他眼里,只会杀人的兵器,到了市井里,就是废铁。
我没有辩解,只是依旧伏在地上:
「属下想试试。请主子成全。」
脑海里闪过的,是八年前我替他挡下第一支毒箭时,他抱着浑身发抖的我,红着眼说「孤必不负你」的画面。
那时我刚及笄,信以为真。
如今他即将迎娶丞相之女柳如烟,那是天上的云。
而我体内的余毒每逢阴雨天便痛入骨髓,烂泥都不如。
裴铮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索然无味。
他随手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扔到了我面前。
瓷瓶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我的手边。
接着是一张地契,飘飘荡荡地落下来。
「既如此,滚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漠,不再看我一眼,继续擦拭他的寒光匕首:
「日后死在外面,别说是孤府里出去的人。」
「谢主子恩典。」
我捡起瓷瓶和地契,揣进怀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谢他不杀之恩,谢他赐药之德,也祭奠我这八年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