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听闻烟火有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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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枯井里的外乡人南浔古镇的夏天,闷得像口透不过气的棺材。陈叙醒来的时候,

以为自己还在叙利亚的那个防空洞里。没有光。只有黏腻的汗水,

像蛇一样顺着脊椎骨往下爬,汇进后腰的布料里。“知了——知了——”蝉鸣声太密了。

像成千上万根生锈的钢针,争先恐后地往耳膜里钻,扎得脑仁突突地跳。陈叙猛地坐起,

肺叶像个破风箱,剧烈地抽着气。他下意识去摸枕头下面——空的。没有Glock17,

也没有那把磨得发亮的瑞士军刀。只有一手潮湿的霉味。这间河边的吊脚楼是他三天前租的。

便宜,偏僻,阴气重。房东是个只会咧嘴笑的瞎眼老太,收钱时摸着他的手背,

说小伙子你手怎么这么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陈叙没接话,抽回手。

他不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赤着脚下床,

踩在有些发软的木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走到窗边,

陈叙一把扯开厚重的墨绿色窗帘。正午的阳光像泼下来的滚油,瞬间刺得他眯起了眼。

楼下是条浑浊的河,河对岸是密密麻麻的青瓦白墙。几个女人蹲在河埠头洗衣裳,

棒槌敲在石板上,“啪、啪、啪”,每一声都像枪托砸在骨头上的闷响。陈叙皱眉,

胃里一阵翻涌。他转身去拿桌上的矿泉水,手有些抖,瓶盖拧了两次才拧开。

“噼里啪啦——!”楼下巷子里突然炸开一串脆响。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那一瞬间,

他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猛地向后一扯,整个人直接撞翻了椅子,狼狈地缩到了墙角。

双手死死抱住头,肌肉紧绷到痉挛,呼吸在一瞬间停滞。那是AK的连射?还是土制炸弹?

只要一闭眼,那就是漫天的红光,和断了一半的手臂。“嘻嘻嘻,炸到了炸到了!

”“快跑!王大娘要拿扫帚出来了!”孩童尖锐的嬉笑声隔着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

那是无忧无虑的、属于和平年代的噪音。陈叙僵在墙角,背脊死死抵着冰冷的墙皮。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意识到,那只是几个小孩在放鞭炮。这就是南浔。不是大马士革。

陈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松开抱着头的手,试图站起来,

但腿还有点软。就在这时,窗户被人从外面轻轻敲了两下。“叩、叩。”陈叙眼神瞬间凌厉,

像一头被侵犯领地的孤狼,猛地转头看向窗外。这栋楼二楼的窗户,

紧挨着隔壁那户人家的露台。两个阳台之间,只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稍微一跨就能过来。

窗户没锁。一只手伸了进来。那手很白,细得像刚剥出来的葱根,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指尖沾着一点点红色的粉末。手里捏着一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薄荷糖。陈叙没动,

浑身的肌肉紧绷着,死死盯着那只手。过了几秒,那只手见没人接,又往里递了递,

几乎要碰到陈叙那一身被冷汗浸透的黑T恤。陈叙猛地拉开窗户。

老旧的滑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窗外是个姑娘。很瘦,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布裙子,

头发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插着根不知什么木头削的簪子。她正蹲在隔壁的露台上,

手里维持着递糖的姿势,那双眼睛大得有些过分,黑白分明,静得像一潭死水。

看见陈叙满头冷汗、眼底全是红血丝的凶狠模样,她似乎吓了一跳,手微微缩了一下,

但没收回去。陈叙盯着她,嗓音哑得像含了把沙砾:“干什么?”语气很冲,

带着还没散去的暴戾。姑娘眨了眨眼,没说话。她只是固执地把那颗糖又往前递了递,

指了指陈叙惨白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吃糖,就不难受了。

陈叙心里烦躁得厉害。他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善意,尤其是这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

“滚。”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抬手就要关窗。那姑娘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挡在了窗框上。

陈叙关得急,眼看就要夹到她的手,只能硬生生停住。“不想手断了就拿开。”陈叙盯着她,

眼神阴鸷。她还是没说话。也没生气。她只是看着陈叙,那种眼神很奇怪,没有恐惧,

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就像她在看一只在大雨里发抖的流浪狗。

陈叙被这种眼神刺痛了。两人僵持了大概五秒。空气闷热潮湿,知了还在没命地叫。

姑娘突然动了。她探过身子——上半身越过了那道分界线,侵入了陈叙的领地。

陈叙下意识想后退,却闻到了一股味道。不是香水味。是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混着刚下过雨的泥土气,还有一点点薄荷的清凉。很干爽。在他后退之前,

姑娘把那颗糖塞进了他手里。她的指尖擦过陈叙的掌心。凉的。带着一点粗糙的触感,

像常年干活的手。那一瞬间,陈叙脑子里尖锐的耳鸣声似乎停了一瞬。做完这一切,

她立刻缩回了身子,蹲在露台上,冲他弯了弯眼睛。那是陈叙见过的最干净的笑,

嘴角只有一点点弧度,却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枯井。然后,她转身跑了。光着脚,

踩在发烫的水泥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陈叙攥着那颗糖,站在窗边,

看着她消失在隔壁那堆杂乱的纸箱后。糖纸是劣质的玻璃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廉价的七彩光。

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上面残留着一点红色的粉末,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陈叙皱眉。硝石?这镇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把那颗糖扔在桌上,重新拉上了窗帘。

屋里再次陷入黑暗。陈叙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那股硫磺味似乎还没散去,莫名地,

压住了脑子里那些血腥的回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南星。一个不会说话,

身上带着火药味的姑娘。第二章哑巴少女的火药味第二天,雨下得很大。

南浔的雨季总是这样,前一秒还是大太阳,后一秒天就像漏了一样。雨水顺着瓦片汇成瀑布,

砸在青石板上,腾起一片白雾。陈叙是被饿醒的。他套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最上面,

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淡厌世的眼。出了门,巷子里全是泥水味。路过隔壁那家铺子时,

陈叙脚步顿了一下。这是一家名叫“南记灯铺”的老店,门脸很小,招牌上的漆都掉了大半。

门口堆着几个巨大的编织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拖着其中一个编织袋往屋里挪。是昨天那个哑巴。

她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工装围裙,那双细胳膊绷得笔直,

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那个袋子看起来比她人还重,她咬着牙,脸涨得通红,

脚底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却死活不肯松手。陈叙站在屋檐下,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

他冷眼旁观。他在等她摔倒,或者放弃。这世上没人能独自扛起超过负荷的东西,

无论是货物,还是命运。“刺啦——”袋子被地上的钉子划破了一道口子。

黑灰色的粉末瞬间漏了出来,很快被雨水打湿,变成一滩黑乎乎的泥浆。那是……木炭粉?

不对。陈叙眯起眼,那股熟悉的味道又钻进了鼻子里。硝酸钾,硫磺,木炭。

这是黑火药最原始的配方。哑巴姑娘显然慌了。她松开手,顾不上大雨,

蹲在地上试图用手去捧那些漏出来的粉末。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

狼狈得像只落汤鸡。她捧起一把,黑色的泥水顺着指缝流走。她又捧起一把。

无论她怎么努力,那些东西都在流失。她的肩膀开始细微地颤抖,却依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陈叙吸了一口烟,尼古丁入肺,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真蠢。他把烟头扔进水坑里,

“滋”的一声熄灭。几步迈过去,陈叙单手拎起那个还在漏粉的编织袋,

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轻松。哑巴姑娘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

那双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受惊的兔子。“让开。”陈叙没看她,声音冷得像混了冰碴子。

姑娘愣了一下,赶紧往旁边退了一步,差点踩进水坑里。陈叙拎着袋子走进铺子。

铺子里面很暗,到处都是竹篾、彩纸,还有各种瓶瓶罐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干燥的火药味。这味道对普通人来说刺鼻,对陈叙来说,

却像是一剂**,也是一剂催命符。他在这种味道里活了七年。

他在这种味道里送走了最好的兄弟。“放哪?”陈叙回头。

哑巴姑娘正站在门口拧身上的水,听到声音,连忙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干燥木架。

陈叙走过去,“砰”的一声把袋子扔在地上。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就要走。

这里太危险了。这么多易燃易爆物,堆在一个完全不懂安全规范的小作坊里,

只要一点火星,这条巷子都能上天。“喂。”走到门口,陈叙停下脚步,没回头,

语气讥讽,“你知道这玩意儿能炸死多少人吗?”身后没有声音。陈叙不耐烦地转过身。

哑巴姑娘正拿着一块干毛巾,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她没听懂陈叙的嘲讽,或者说,

她根本不在意。她只看到了陈叙湿透的肩膀。陈叙看着那块毛巾,没接。“离这东西远点。

”陈叙盯着她的眼睛,压迫感极强,“这不是女孩子玩的过家家。”姑娘的手僵在半空。

她终于听懂了。她慢慢收回手,垂下眼帘,转身走到一张破旧的桌子前。

桌上放着半个没做完的骨架,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鱼灯。她拿起一支粉笔,

在桌面上用力地写了几个字。粉笔灰簌簌落下。她写完,侧过身,让陈叙看。黑色的桌面上,

那行字清秀有力,每一笔都带着倔强:【我的烟火不伤人,只哄人高兴。

】陈叙看着那行字,愣住了。不伤人?开什么玩笑。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火药,

都是为了把人变成肉泥而存在的。“天真。”陈叙嗤笑一声,转身走进雨里。雨越下越大。

回到出租屋,陈叙脱掉湿衣服,随手扔在椅子上。他走到窗边,隔着雨帘看向隔壁。

灯铺里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那个哑巴姑娘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在削竹篾。

她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她手里拿的不是竹子,而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石。

陈叙看了一会儿,烦躁地拉上窗帘。那一晚,他做梦了。不是噩梦。梦里没有爆炸,

没有残肢。只有一场无声的大雨,和一双递过糖来的、沾着火药味的手。

还有那句可笑的话。——只哄人高兴。第三章修屋顶的午后第三天下午,

那场暴雨变成了一场灾难。狂风卷着雨水,像发了疯的野兽一样撞击着门窗。

瓦片被掀飞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陈叙正在屋里修那台坏掉的徕卡M3。

快门卡住了,怎么按都没反应。就像他现在的状态,死机,重启不能。突然,

隔壁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塌落的声音。陈叙手一抖,螺丝刀划过机身,

留下一道刺眼的划痕。他皱眉,走到露台上往隔壁看。南记灯铺的二楼是个阁楼,此时,

那阁楼的屋顶破了个大洞。雨水像瀑布一样灌进去。那个哑巴姑娘正搬着梯子,

试图爬上去拿塑料布堵那个洞。风太大,梯子晃得厉害。她整个人像片风雨中的树叶,

随时都要掉下来。“找死吗?”陈叙骂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管。

也许是太吵了,也许是那台修不好的相机让他心情恶劣到需要找个发泄口。陈叙长腿一跨,

直接翻过栏杆,跳到了隔壁的露台上。落地很轻,像只猫。他几步冲进阁楼,

一把拽住那个摇摇欲坠的梯子。“下来!”他吼道。雨声太大,

南星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往后仰。陈叙啧了一声,

伸出手。并没有什么浪漫的公主抱。他单手扣住她的腰,

像卸货一样把她这百十来斤肉从梯子上“摘”了下来,稳稳放在地上。南星惊魂未定,

脸色惨白,那一瞬间她甚至忘了呼吸。她只感觉到腰上那只手,热得烫人。

隔着湿透的布料,那股热度像是要烧进她骨头里。“那个……我的灯……”她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音,只能急切地指着上面。阁楼里堆满了做好的成品灯笼,雨水已经打湿了好几个。

陈叙扫了一眼那些五颜六色的纸糊玩意儿,眼神暗了暗。“拿着。

”他把手里的一卷防水胶布扔给她,自己爬上了梯子。阁楼的空间很小,也很低。

陈叙个子高,只能半跪在横梁上。头顶是那个破洞,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脸上,

顺着眉骨流进眼睛里,又辣又涩。“塑料布!”他喊。下面伸上来一只手,

递上一块厚实的油布。陈叙接过,顶着风雨把油布铺在破洞上。风扯着油布猎猎作响,

像要把人掀翻。他咬着牙,一手按住布角,一手拿锤子敲钉子。“叮!叮!叮!

”每一声都敲得很稳。十分钟后,雨漏止住了。陈叙浑身湿透,从梯子上爬下来。

阁楼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两人身上蒸腾的热气。

南星正蹲在地上擦那些被打湿的灯笼。她擦得很仔细,连边角的褶皱都要抚平。

看见陈叙下来,她立刻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她的裙子全湿了,紧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单薄得可怜的曲线。陈叙移开目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下次这种天别爬高。

”他语气依然不好,“摔死没人给你收尸。”南星没生气。

她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块干毛巾,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陈叙。这次,陈叙接了。

他坐在那张旧木桌上,擦着头发。阁楼很安静,只有外面的雨声。这种狭窄、封闭的空间,

让他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南星坐在他对面,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什么?

”陈叙问。南星指了指他的手。陈叙低头,发现手背上有一道刚才被瓦片划破的口子,

血珠正往外渗。他随意地抹了一下:“没事。”南星却不依。她起身翻出一个急救箱,

拿出碘伏和创可贴。她跪坐在陈叙面前,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手。她的动作很轻,

棉签点在伤口上,有一点凉,又有一点痒。她低着头,几缕湿发垂下来,扫过陈叙的手腕。

太近了。陈叙能闻到她身上那股雨水味,还有那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火药香。

这种味道让他想起了战场。但此刻,这双手却是柔软的,温热的。“你不怕我?

”陈叙突然开口。南星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他。她摇摇头。“我是个坏人。

”陈叙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自毁的**,“我杀过人。不是用枪,

是用相机。我看着他们死,为了拍一张好照片。”这是他心底最烂的伤疤。他把它撕开,

展示给这个干净的姑娘看,想吓跑她,想看她露出厌恶的表情。可南星没有。

她贴好创可贴,然后在陈叙的掌心轻轻画了一个圈。那是……太阳?

她指了指窗外阴沉的天,又指了指陈叙的手心。然后她弯起眼睛笑了。

她在说:雨会停的。陈叙看着那个并不存在的“太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第四章第一束专属烟火流火节的前夜。南浔的空气里都躁动着不安分的因子。

深夜十一点,陈叙被一阵石子砸窗的声音吵醒。推开窗,南星站在楼下的小船上,

正冲他招手。月光下,她穿着件白色的棉布长裙,站在摇摇晃晃的小船头,

像个随时会乘风归去的精怪。“去哪?”陈叙压低声音。南星把手指竖在唇边,

“嘘”了一声。她指了指远处漆黑的芦苇荡。陈叙鬼使神差地套上衣服,翻身下楼。

船很小,两个人坐显得有些拥挤。南星摇橹,陈叙坐在船头。船桨划破水面,

发出轻微的“哗哗”声。两岸的灯火渐渐后退,最后只剩下满天的星光和四周高耸的芦苇。

这里是古镇的禁区,也是野鸭和萤火虫的天堂。船停在了一片开阔的水域。南星放下船桨,

从船舱里抱出一个黑乎乎的坛子。那是她捣鼓了一个月的成果。

陈叙挑眉:“你要在这儿放炮?也不怕把警察招来。”南星白了他一眼,

神秘兮兮地摆弄着那个坛子。她掏出打火机,火苗在夜风中跳动,

映得她那张小脸忽明忽暗。“捂上耳朵。”她做了个手势。陈叙没动。他是个战地记者,

这辈子听过最大的声音是导弹炸平一栋楼,这点鞭炮算什么。南星见他不听,急了。

她扔下打火机,扑过来,踮起脚尖,双手死死捂住陈叙的耳朵。她的手掌温热,

掌心里有常年做工留下的薄茧。陈叙僵住了。这一刻,

全世界的声音都被那双小手隔绝在外。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肋骨。

“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不是爆炸声。更像是一瓶香槟被打开的声音。

陈叙抬起头。漆黑的夜空中,一束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紧接着,它炸开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硝烟弥漫的刺鼻。那是无数朵金色的蒲公英,

在夜空中无声地盛开,然后缓缓飘落。它们像是活的,每一颗火星都在呼吸,

温柔地包裹了整个夜空。这是……哑火?陈叙愣愣地看着。他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次爆炸,

每一次都代表着死亡和毁灭。但这一刻,他看到的是生命。绚烂,安静,温柔得一塌糊涂。

火光映在陈叙的瞳孔里,把那双常年结冰的眸子融成了一滩春水。南星松开捂着他耳朵的手,

退后一步,紧张地看着他。这是她特意为他研制的配方。减弱了起爆药,

增加了金属粉末,用特殊的纸筒做消音。失败了四十九次,这是第五十次。她张了张嘴,

因为紧张,那个音节在喉咙里卡了很久。“陈……叙……”那是陈叙第一次听见她说话。

声音很涩,带着久不开口的沙哑,软软糯糯的,像江南的糯米糕。“……不……疼。

”她指着天上的烟火,结结巴巴地说,“这个……不疼。”陈叙的视线从烟火移到她脸上。

月光和火光交织在一起,落在她鼻尖那一点细小的汗珠上。她看着他,

眼里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期待。像是在问:我把星星摘下来给你了,你的伤口还疼吗?

陈叙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酸,胀,疼得厉害。他活了二十八年,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爆炸可以是不疼的。从来没有人为了让他看一场烟火,

费尽心思把声音消掉。“南星。”他喊她的名字。南星“哎”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

陈叙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小船剧烈晃动了一下,漾起一圈圈涟漪。

陈叙把头埋在她颈窝里,贪婪地嗅着那股混着硝烟和薄荷的味道。他的手臂收得很紧,

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你是个傻子吗?”他在她耳边低声骂道,声音有些哽咽。

南星没动,任由他抱着。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陈叙颤抖的后背。

就像哄一个做噩梦的孩子。那一晚的芦苇荡里,没有枪炮,没有噩梦。

只有一场无声的烟火,和一个迟来的拥抱。陈叙知道,他完了。

在这个该死的、闷热的夏天,他爱上了一个做烟火的哑巴。但他更清楚,

他是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而她是一团易碎的棉花。越靠近,越伤害。头顶的烟火燃尽了,

灰烬落在水面上。就像他们的命运。绚烂之后,注定是长久的黑暗。

第五章夏夜的试探与克制南浔停电了。这一夜,古镇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没有风扇,

没有空调,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拉出丝来。陈叙坐在黑暗里,指尖夹着一根没点的烟。

窗户开着,隔壁那盏总是亮到深夜的灯也灭了。“吱呀——”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束微弱的烛光探了进来。南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半个冰镇西瓜,

还有一支点燃的白蜡烛。烛光摇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陈叙身后的墙上,

像只纤细的猫。她没说话,把西瓜放在桌上,然后坐在陈叙对面的藤椅上,拿出一把蒲扇,

轻轻地摇。风很微弱,带着她身上那股好闻的皂角味,混着一点点未散的西瓜甜香。

陈叙没动。他看着那截在烛光下白得晃眼的手腕,随着蒲扇一上一下。“回去。

”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南星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假装没听见,

继续摇。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离他更近了些。陈叙烦躁地把烟扔在桌上。

“南星。”他连名带姓地喊她,语气里带着警告,“我是个男人。这种天,孤男寡女,

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南星眨了眨眼。她在昏黄的烛光下看着他,

眼神清澈得像一眼能望到底的泉水。然后,她放下蒲扇,凑近了些。她伸出手指,

在陈叙紧锁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指尖微凉。陈叙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理智告诉他要推开,身体却诚实地僵在原地。南星从口袋里摸出那支粉笔,

在他面前的桌面上写字。木桌不平,粉笔磕磕绊绊,发出轻微的笃笃声。【你不敢。

】三个字。带着少女独有的狡黠和挑衅。陈叙气笑了。他猛地倾身,双手撑在扶手上,

把南星困在椅子和自己之间。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鼻尖对鼻尖。烛光在他眼底跳动,

映出一片危险的暗火。“我不敢?”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南星,别惹我。我烂命一条,什么都做得出来。”南星没有躲。她甚至微微仰起头,

迎着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她的睫毛颤得厉害,却固执地不肯闭眼。她在赌。

赌这只外表凶狠的孤狼,舍不得咬断她的脖子。空气凝固了。蝉鸣声似乎都远去了,

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热。太热了。汗水顺着陈叙的鬓角滑落,

滴在南星的锁骨上。那一瞬间,陈叙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硫磺味。那是火药的味道。

那是危险的味道。他闭了闭眼,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最后,

他只是狠狠地拽了一下领口,颓然地撤回身子,重新跌坐回黑暗里。“……吃你的西瓜。

”他偏过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南星偷偷弯了弯嘴角。她拿起一片西瓜,

递到陈叙嘴边。陈叙僵持了两秒,张嘴咬了一口。很甜。甜得发苦。

墙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一个无声的吻。这是他们在黑暗中唯一的越界。

第六章无法洗净的硝烟平静是被一通电话打破的。那天午后,陈叙正在河边洗胶卷。

那台徕卡M3终于修好了,他试着拍了几张南星做灯的背影。电话**突兀地响起,

像是一声尖锐的警报。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境外。陈叙手一抖,

刚洗出来的底片掉进了浑浊的河水里。他盯着那个号码,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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