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令窈从未见过汤长珏如此温柔似水的表情，好似一座亘古的冰山彻底融化。

女子说到尽兴处，他便伸出手为她拂去肩上雪花，腕间的佛珠轻轻碰到她鬓角。

六年前的上巳节，也就是三月初三。

齐令窈在渭水边见到了一身玄袍的汤长珏。

他在熙攘的人群里，长身玉立、气质冷然。

四目相对的瞬间，齐令窈便对他动了心。

汤长珏是大雍战功最多的大将军王，素有‘冷面修罗’之称，习惯凛若冰霜。

而齐令窈不一样，她是工部尚书的小女儿。

自幼性格跳脱、随心而欲，最心悦的就是汤长珏这般的高岭之花。

那日，齐令窈买下一枝最美的芍药，无视汤长珏的冰冷，笑着双手奉上。

未曾想，他当即回赠了她一枝芍药。

上巳节过后，汤长珏就到尚书府，向齐令窈的父亲提了亲。

而成婚后，汤长珏从未碰过齐令窈。

五年来，齐令窈和汤长珏之间唯一一次亲密。

是她趁他不备，偷亲他的唇。

汤长珏当即变了脸色，焚香沐浴了十遍，整整一个月在静室闭门不出。

后来他对齐令窈说：“我只可沾染敌人之血，不可沾染处子之血。”

齐令窈虽然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但还是受伤了很久。

这一次，齐令窈之所以来见汤长珏，是因为他们已经分隔两地三年了。

三年前他向皇上请旨，去苦寒的冀州平乱。

齐令窈身为他的夫人，每次给他寄去家书，却几乎都得不到回信。

只有在信中提到府中公婆的近况时，他才会回信寥寥数字。

【夫人辛苦，本月俸禄随信附上。】

为了维系这段分隔两地的夫妻关系，齐令窈本来打算在今日给汤长珏一个惊喜。

毕竟三月初三上巳节，是她和他初遇的日子。

没想到却看见眼前这一幕。

这一瞬间，她忽然不想要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汤长珏才发现站在雪中的齐令窈。

他微微收敛了笑意，又低头温柔地和女子说了些什么。

才径直向齐令窈走来。

“你怎么来了？”

汤长珏的语气中有种被打扰的不悦。

齐令窈把还带着身体余温的琥珀酒递过去，笑容有些勉强。

“今日是上巳节，我来看你。”

汤长珏还没来得及接过，远处便响起那女子的声音：“长珏，要商讨冀州的军务了。”

他闻言，没什么表情地对齐令窈道。

“随我来。”

齐令窈僵在原地许久，才跟上汤长珏的步伐。

走到那个陌生女子面前时，女子习惯走在了汤长珏的身旁。

他们肩并肩走在齐令窈的前面。

二人时不时低语交谈军务的声音，传进齐令窈耳中。

都是战防布略、用兵之计，高深莫测，齐令窈听不懂。

但齐令窈得知，这个女子姓柳名惜柔，和汤长珏的关系十分亲近。

齐令窈好几次想和汤长珏说些体己话，都被柳惜柔有意无意地打断了。

终于到了主帅的营帐门口。

柳惜柔才看向齐令窈，突然用东胡语说。

“她就是你在京城的夫人？看起来和你一点都不相配。”

不知是否刻意，汤长珏亦用东胡语回答她：“相不相配不重要，合适就好。”

两个人都以为齐令窈听不懂。

但齐令窈是尚书千金，自幼便学会了蒙、胡、契丹语。

在柳惜柔掀帘进入营帐后。

汤长珏终于把视线投给了齐令窈，语气还是没什么温度。

“我要和部下商讨冀州的军务，你先在此处等我。”

这话像是对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

齐令窈喉咙有些干涩：“好。”

等他进入营帐后。

齐令窈低头看向结了一层薄薄冰霜的琥珀酒。

就像是自己和汤长珏的感情，凭一厢情愿维系了五年，最后只是竹篮打水。

齐令窈擦了一把被雪冻僵的脸。

随后就把那个汤长珏看都没看的琥珀酒，丢进了一旁熊熊燃烧的营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