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及笄之殇琉璃瓦上反射着初升朝阳的金辉,长乐宫的飞檐翘角如展翅的鹏鸟,
在晨光中投下巍峨的阴影。今日是昭阳公主萧明璃的及笄礼,整个皇宫张灯结彩,
宫人们天未亮便忙碌起来,为这重要典礼做最后的准备。明璃端坐在菱花镜前,
任由宫女为她梳理那一头如瀑青丝。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
继承了她母亲——皇贵妃林氏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公主,
皇贵妃娘娘派人送来今日要穿的礼服了。”贴身宫女秋雯捧着朱红漆盘进来,
盘中整齐叠放着一件绯红织金云锦宫装,衣襟袖口以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于飞图案,
在光线下流光溢彩。明璃轻轻抚过礼服上细密的针脚,
眼中泛起泪光:“母妃她...身子那么重了,还熬夜为我赶制礼服。”“娘娘最疼公主了,
昨夜奴婢经过锦绣宫,还见娘娘房内烛火通明呢。”秋雯笑着为明璃更衣,
“太医说娘娘这胎定是位皇子,皇上高兴得什么似的。”明璃点点头,心中却掠过一丝不安。
母妃怀胎六月,本应静养,却仍为她的及笄礼劳心劳力。而皇后近日看她们母女的眼神,
也愈发阴沉。穿戴整齐,明璃在宫人的簇拥下往太庙而去。及笄礼是女子成年的标志,
从此她将不再是被娇养深宫的小公主,而要开始承担皇室子女的责任。太庙前百官列队,
旌旗招展。明璃在礼官的唱喏声中缓缓行至殿前,向端坐高位的父皇和母妃行三跪九叩大礼。
抬头间,她看见父皇威严面容上难得的笑意,而母妃虽脸色略显苍白,
眼中却满是欣慰与疼爱。礼成,钟鼓齐鸣。按照礼制,明璃需单独前往偏殿祭拜先祖,
感谢庇佑她平安成年。偏殿内烛火摇曳,檀香袅袅。明璃虔诚跪在蒲团上,闭目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公主!不好了!
”秋雯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皇贵妃娘娘...娘娘她...”明璃心头一紧,猛地起身:“母妃怎么了?
”“娘娘在回宫途中突然腹痛,如今...如今怕是...小产了!”明璃脑中轰的一声,
来不及多想,提起裙摆便向母妃的锦绣宫奔去。
宫道两旁盛开的牡丹在她眼中化作模糊的色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母妃千万不能有事!
锦绣宫外已跪了一地宫人,啜泣声不绝于耳。明璃推开阻拦的太监,直冲内殿。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皇贵妃林氏倒在血泊中,身下的鲜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
她双目圆睁,似乎死不瞑目,一只手还紧紧捂着隆起的腹部。而更让明璃惊恐的是,
母妃的脖颈上,
赫然缠绕着一串她再熟悉不过的珍珠项链——那是父皇去年赐给她的及笄礼之一,
她今早还戴着的东海明珠!“不...不可能...”明璃踉跄后退,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皇帝萧琰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面色铁青。他目光扫过殿内惨状,最终定格在明璃身上,
眼神由震惊转为震怒。“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皇后适时上前,
手中捧着一个锦盒:“陛下,臣妾在贵妃手中发现了这个...”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枚绣工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明璃最喜欢的玉兰花。
太医战战兢兢地查验后回禀:“陛下,
这香囊中装有红花与麝香...正是导致皇贵妃娘娘血崩的元凶啊!
”明璃浑身发抖:“不...这不是我的!我怎么会害母妃...”“证据确凿,
你还敢狡辩!”皇后厉声喝道,“今早只有你接触过贵妃的茶点,这珍珠项链是你的,
香囊也是你的!萧明璃,你为何如此狠心,谋害亲生母亲与未出世的弟弟?”明璃跪倒在地,
扯住皇帝的衣角:“父皇!女儿没有!
女儿怎么会害母妃...”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那眼神中翻涌着痛失所爱的悲伤与被至亲背叛的愤怒。他猛地抽回衣角,
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昭阳公主萧明璃,谋害皇嗣,罪大恶极。即日起褫夺封号,
贬为庶人,囚禁冷宫,听候发落!”明璃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
是父皇决绝的背影和皇后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2从云端坠落冷宫的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扬起一片尘埃。明璃瘫坐在地,
甚至感觉不到膝盖撞击青石板的疼痛。几个时辰前,她还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
穿着织金云锦,受百官朝贺;而现在,她只着一身素白中衣,发髻散乱,沦为阶下囚。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入臂弯,重复着这苍白的辩白。
无人应答。空荡的殿宇中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如泣如诉。夜幕降临,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明璃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冻得瑟瑟发抖。这不是她熟悉的皇宫,没有熏香的锦被,
没有温暖的炭盆,只有破败的窗纸在风中哗哗作响。黑暗中,
母妃惨死的景象一次次在眼前重现。那摊刺目的鲜血,那圆睁的双目,
那缠绕在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绝望。父皇不信她。那个曾经将她扛在肩头看花灯,
手把手教她写字的父皇,今日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母妃...”明璃将脸埋入掌心,肩膀剧烈颤抖起来,“您告诉璃儿,
我该怎么办...”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明璃警觉地抬头,
看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闪入殿内。“谁?”她惊恐地向后缩去。“公主莫怕,是卑职。
”来人压低声音,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孔。
明璃怔了怔:“沈...沈统领?”沈煜,禁军副统领,曾是她的骑射老师。
三年前因护驾有功,被破格提拔,是朝中少有的寒门出身的武将。沈煜单膝跪地,
将手中的包袱放在地上:“卑职带了些吃食和衣物,公主先将就着用。
”明璃愣愣地看着他:“你...你不怕受牵连吗?”沈煜抬起眼,
目光坚定:“卑职相信公主绝不会做出这种事。”这句话如同黑暗中透进的一缕微光,
让明璃几乎冰冻的心裂开一道缝隙。“为什么...为什么信我?”她的声音哽咽。
沈煜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绢帕:“这是卑职在案发现场发现的,
藏在屏风后面。”明璃接过绢帕,就着月光细看。那是一方素白丝绢,
角落绣着精致的凤穿牡丹图案——这是皇后宫中特有的绣样。更让她心惊的是,
丝绢上沾着些许褐色粉末,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这是...”“是**。
”沈煜压低声音,“皇贵妃娘娘很可能是在昏迷中被加害的。这方丝帕证明,
案发时皇后就在现场。
”明璃的手开始发抖:“可是...珍珠项链和香囊...”“这正是凶手的狡猾之处。
”沈煜目光炯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公主,而真正的凶手却隐藏在幕后。公主,
您必须振作起来,查明真相,为皇贵妃娘娘报仇雪恨!”明璃握紧手中的丝帕,
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是啊,她不能就这样认命。母妃死得不明不白,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甚至可能正在暗中得意...“可是我现在身陷囹圄,如何查案?
”沈煜从包袱中取出一套粗布衣裳:“明日公主将被逐出宫,贬为庶民。
这是卑职准备的平民服饰,还有一些银两。出宫后,公主可暂时安顿在城南的云水巷,
卑职的表姑住在那里,她会照应公主。”明璃接过衣物,泪水再次涌上眼眶:“沈统领,
你为何要如此帮我?”沈煜垂下眼帘,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卑职曾向皇贵妃娘娘发誓,定会护公主周全。
”窗外传来打更声,沈煜警觉地起身:“卑职该走了,公主保重。”他走到门口,
又回头深深看了明璃一眼:“公主记住,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殿门再次合上,
明璃紧紧抱着那包衣物,仿佛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一夜,大梁最耀眼的明珠坠入尘埃,
而一颗复仇的种子,也在黑暗中悄然萌芽。3庶民生涯天刚蒙蒙亮,
冷宫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两个面无表情的太监将明璃拽起,剥去她身上最后一件宫装,
扔来一套粗布麻衣。“奉陛下旨意,罪人明璃即日起贬为庶民,逐出皇宫,永不得返。
”没有马车,没有护卫,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行李。明璃被推搡着穿过一道道宫门,
曾经对她卑躬屈膝的侍卫们此刻都冷眼旁观,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之物。
最后一道宫门在身后重重关闭,明璃踉跄几步,跌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晨雾弥漫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她挣扎着爬起来,回头望向那巍峨的宫墙。不过一日之隔,
已是两个世界。按照沈煜的指示,她沿着朱雀大街向南走,穿过三个路口,
果然找到了一条名为云水巷的小巷。巷子深处有一户门楣低矮的人家,
门环上系着一根红绳——这是沈煜说的暗号。明璃犹豫着叩响门环。片刻后,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你找谁?”“我...我姓林,
是沈煜的表妹。”明璃按照事先约定的说辞答道。
妇人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是煜儿说的那位姑娘吧?快请进!”小院虽简陋,
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妇人自称王氏,是沈煜的远房表姑,以织布为生。“煜儿都跟我说了,
姑娘只管安心住下。”王氏热心地为明璃收拾出一间小屋,“这世道谁没个难处,
姑娘别客气。”明璃谢过王氏,关上门,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从小到大,
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又何曾见过人间这般疾苦?然而想起沈煜的话,想起含冤而死的母妃,
她又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接下来的日子,明璃开始了她从未想象过的庶民生涯。
她学着挑水、做饭、洗衣,一双纤纤玉手很快磨出了水泡。
她不得不典当随身携带的最后一支玉簪,换来的银钱却只够维持数月生计。
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市井间的流言蜚语。“听说了吗?
那个被贬出宫的公主就住在咱们这一带...”“就是那个杀害自己母亲和弟弟的毒妇?
啧啧,真是蛇蝎心肠!”“皇上仁慈,留她一条狗命,
要我说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每当这时,明璃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她不能辩白,不能暴露身份,否则连累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帮助她的沈煜和王氏。
一个月后的深夜,沈煜终于再次出现。“公主受苦了。
”他看着明璃粗糙的双手和消瘦的面颊,眼中满是心疼。明璃摇摇头,
急切地问:“可有新的线索?”沈煜神色凝重:“卑职暗中查访,发现几个疑点。第一,
皇贵妃娘娘出事那日,太医院的记录被人篡改过;第二,
为娘娘诊脉的刘太医在事发后告老还乡,却在途中遭遇山匪,全家遇难;第三,
皇后宫中的一个宫女在事发后暴毙,
说是失足落井...”明璃倒吸一口冷气:“这都是灭口!”沈煜点头:“由此可见,
此案背后定有庞大势力在操控。而要查明真相,公主需要两样东西:钱财和人脉。
”“可我如今...”“这正是卑职今日来的目的。”沈煜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
“王氏的织坊手艺精湛,却因本钱微薄,难以扩大经营。公主若能助她打开销路,
不仅可解决生计,更能借此建立自己的商队,暗中查访线索。”明璃接过账册,
心中豁然开朗。是啊,她虽不再是公主,但从小在宫中耳濡目染,
见识和眼光岂是寻常商人可比?从第二天起,明璃开始协助王氏打理织坊。
她凭借记忆中宫廷流行的花样,设计出几款新颖的织锦;又利用在宫中学会的算术,
重新规划了织坊的账目和经营。三个月后,王氏织坊的织锦因样式新颖、质地优良,
在京城小有名气。明璃又说服王氏,将利润投入到扩大生产中,并招募更多织娘。
然而就在生意渐有起色时,麻烦找上门来。一日,几个彪形大汉闯进织坊,
为首的斜眼汉子一脚踢翻织机:“谁准你们在这条街上开织坊的?问过我们青龙帮了吗?
”王氏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赔笑:“各位大爷,小妇人不知规矩,还请明示。
”斜眼汉子狞笑:“每月十两银子的保护费,交不出来就滚蛋!”十两银子!
这对刚刚起步的织坊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明璃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上前一步,
不卑不亢道:“这位好汉,我们小本经营,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不如这样,
我们每月奉上两匹上等织锦,足够各位换二十两银子,如何?
”斜眼汉子眯起眼打量明璃:“小娘子倒是会说话。不过...”他突然伸手摸向明璃的脸,
“若是你肯陪爷喝杯酒,价钱也好商量...”明璃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就在这时,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青龙帮好大的威风,都欺负到女人头上了?”沈煜大步走入,
一身禁军戎装不怒自威。斜眼汉子顿时变了脸色:“沈...沈统领?
”“回去告诉你们帮主,这家织坊是我沈煜罩着的。”沈煜目光如刀,“若再敢来犯,
休怪我不客气!”混混们连滚带爬地逃走,王氏连连道谢。沈煜转向明璃,
低声道:“公主受惊了。看来单有钱财还不够,还需有自己的势力。”当晚,明璃彻夜未眠。
她摊开纸笔,开始规划下一步计划。织坊要继续扩大,但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还需要更多资金。忽然,她想起母妃生前说过的话:“璃儿,这深宫之中,
最值钱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消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成型。
4皇商之路一年后的京城,多了一家名为“云裳阁”的绸缎庄。店面不算最大,
货品却极特别——既有仿制宫廷花样的织锦,又有迎合市井百姓的棉麻,
更有些闻所未闻的海外奇珍。更奇的是,掌柜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
人称“林姑娘”。“这云裳阁的东家什么来头?短短一年就开了三家分号!
”“听说宫里的娘娘都穿她家的料子呢!”“何止啊,
连波斯商人都来找她进货...”流言纷纷,
却无人知这林姑娘就是一年前被贬出宫的昭阳公主。明璃放下账本,揉了揉酸胀的额角。
这一年她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白日打理生意,夜晚研读各方送来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