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庆功宴办得很盛大，几乎所有武将都到场了，兄长也在其中。

白家本是文臣，兄长也自幼习得一手好字，可此番要他弃笔从戎，真真是难为他了。

我是由楚轩亿牵着进入大殿的，他看我的眸子都快深情的掐出水来了。

这两年，我盛宠不断，前朝后宫就无人不知晓我的。

浅蓝色的华美宫装，配上红珊瑚镶嵌宝石打造的簪子，我今晚无疑是最耀眼的存在。

为了更符合我宠妃的身份，我还特意让莲儿给我挽了个坠马髻，用一支垂花流苏金步摇固定，端庄又不失妩媚。

身边是楚轩亿，他生得好看，寒星般的双眸，光泽的脸庞，看我的眼神冰冷里带着柔情。

“爱妃，今日朕听了件好玩儿的事，你想知道吗？”

楚轩亿面不改色，眼神依旧深情，可我心里却没来由的胆颤。

我噙着笑容，道：“能让陛下高兴的事，臣妾自然很想知道。”

有些时候楚轩亿就像是个要糖的孩子，只要你顺着他，他就会很高兴。

他牵着我上了台阶，看着龙椅下方的座位，我本能地走过去，却不料楚轩亿大手一拉，直接将我拉近他的怀里，坐在了龙椅上。

能与皇帝并肩而坐，只有当今皇后，楚轩亿这般做，无疑让群臣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既然要听，那自然还是坐到朕身边来才好。”

他在我耳边低语，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可只有我知道，楚轩亿根本不爱我，甚至厌恶我，可却又不得不给我恩宠荣华。

看吧，他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皇帝。

“臣等参见陛下，参见贤妃娘娘！”

群臣在下面跪拜，我就在楚轩亿的怀里，冷眼看着。

人群中，我分明见到了陈荣昊那一脸震惊的模样。

我勾唇一笑，转头看向楚轩亿：“那陛下快说吧，是什么样的趣事？能让陛下如此开怀。”

楚轩亿宽大的明黄色袖子一挥，朗声道：“都起来吧，今日是给陈将军的庆功宴，大家随意！”

陈将军？

听着就有些刺耳。

不得不说，我那前公公还真有两把刷子，愣是将一个尚书捧上了将军之位。

“谢陛下！”

见楚轩亿迟迟不肯说，我也不甚在意，毕竟他这样抽风也不是一两日了。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对了，陈爱卿，朕听闻你的夫人国色天香，不知今日可来了？”

我皱眉，下意识看向陈荣昊，他身旁的席位是空的，李月没有来。

也对，听闻李月刚刚生产，还在月子中，这样的场合自是不该来的。

陈荣昊上前，沙场的磨炼让他整个人英气了不少，不再似以前那般书生气。

一弯剑眉煞气逼人，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本就是武将出身。

“回陛下，臣的夫人刚刚生产，是以并没有来。”

“哦？果然是好福气，陈爱卿可谓是双喜临门啊，爱妃你说是吧！”

楚轩亿莫名将话题扯到我这儿来，我心头一颤，莞尔笑道：“陛下说是那就是了。”

我从来不怕我的身份被楚轩亿查出来，毕竟他是手握天下的皇帝，想知道什么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只要我这张脸还在，我便永远是他的宠妃。

倒是陈荣昊吓得不轻，刚才还意气奋发的脸此刻一片铁青，细细看去，那额头的汗珠子都冒出来了。

我是最清楚他的，每每他紧张的时候，就会出汗，然后是眼神恍惚。

“哈哈哈！”

楚轩亿突然大笑，随后紧紧将我搂在怀里，对着陈荣昊道;

“本来今日朕还想瞧瞧，究竟是怎样的倾城佳人，竟能让爱卿舍了爱妃这样的绝色，公然欺君！”

“现在看来，倒是可惜了。”

此话一出，全场肃穆，那些朝臣都是知道楚轩亿脾气的，每每他动怒之前，定是要笑上一场的。

我连忙从他怀里起身，跪在地上，头上钗环晃动的声音清脆悦耳。

“还请陛下恕罪，臣妾不是有意欺瞒！”

见我跪下，陈荣昊第一时间也跪了。

只可惜他没那么好的福气，他的靠山是他爹，而我的靠山，是这大梁的天子。

楚轩亿起身将我扶起，对着我爱怜道：

“爱妃何错之有，朕疼爱妃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罪。”

说完，他连忙掏出帕子，擦拭我眼角的泪水。

楚轩亿，最见不得我哭，或者说他是最见不得我这张脸落泪的。

“陛下！陛下这一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陛下给犬子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那最是会和稀泥的公公站了出来，惶恐的跪在地上。

当初我被徐氏赶出家门的时候，曾去求过他，可他却让我先离开，事后再找机会接我回去。

我这一等，就是一年，不曾想没等来陈府的轿撵，倒是等来了爹娘被陈家逼来自缢的消息。

说起来，他陈家能有今日，还多亏了我父亲的支持。

虽说我爹娘恼我不听劝，死活要嫁给陈荣昊，可等我嫁去陈家后，他们还是不忍心，终究是在暗里扶持了陈家。

那良策本是我父亲所写，若不是为着我，父亲也不会赠给陈达书，陈家也不可能一飞冲天。

这些事原先我是不知道的，若非兄长告知，恐我还怨恨爹娘，我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当真以为陈家祖上冒了啥青烟。

“误会？朕怎么不知，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能配得上大梁一品夫人的称号了，还是说，在你们眼里，我大梁的一品夫人低贱到能去青楼卖身了！”

楚轩亿直接将一旁太监手里的酒盏，砸到了陈荣昊的脑袋上。

俊美的脸被划了个口子，鲜血从里面涓涓流出，可他却只能一声不响的跪在地上。

“什么，陈大人的夫人竟然是青楼女子！”

“一个下贱女子，怎能占了嫡妻之位，臣听闻陈大人之前的夫人不是白家嫡女吗！”

“若真是娶了青楼女子做嫡妻，还要给她要讨封号，陈大人还真是我大梁第一人才啊！”

“......”

在场的官员家中不乏妻妾成群的，但他们也知道，嫡妻之位关乎后宅安宁，决不可宠妾灭妻，可陈荣昊不仅做了，而且还做的光明正大。

“陛下，微臣的夫人虽出身青楼，但她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是...”

“这么说陈爱卿是承认自己欺君了？”

不等陈荣昊把话说完，楚轩亿立马截断他。

我冷眼看着，然后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依偎在楚轩亿怀里。

我父亲曾是太傅，这朝中官员自是有人来过白家，见过我的。

果然，不一会儿坐在靠后的宣武将军便一眼认出了我，震惊道：“贤妃娘娘...莫不是白家女？”

我不知道楚轩亿今日整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但若是能踩陈家，我自然义不容辞。

“真的是白家女，我曾在白府见过！”

这下终于有人认出了我，以往我都躲在后宫，像这样的大型宴会楚轩亿是从来不让我参加的。

一是身份不够，二是他想将我藏起来，将他的秘密也藏起来。

多么可笑，堂堂天子，竟也不能让自己的人生事事如意。

“爱妃，他们说你曾嫁与陈爱卿为妻，可是真的？”

他挑起我的下巴，眼里满是戏谑。

我微微抿唇，红了眼眶，低声道：

“臣妾的确曾嫁与过人，这一点，陛下不是清楚吗？”

见我反将他一军，楚轩亿不怒反笑，搂着我腰肢的手愈发用力。

“哈哈哈！不错，朕不仅知道贤妃曾嫁为人妻，朕也知道，她曾是白太傅的嫡女！”

全场震惊，毕竟我爹已经死了三年，那场贪墨案，终究是无疾而终。

“陛下怎能将一罪臣之女留在身边，陛下，此女心机深沉，恐对陛下不利啊！”

说话的是陈荣昊的大伯，一个四品中郎将。

有他开头，伍丞相也坐不住了，毕竟除掉我，他的女儿就少了个劲敌，他也不用看着我这张脸别扭。

“是啊陛下，再者说一个嫁过人的弃妇怎能侍奉君王！”

“这有辱皇家威仪啊！”

我心里冷笑，是我做错了吗，这世间怎么就能如此不公平，分明就是陈荣昊他朝秦暮楚，忘恩负义，最后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丞相！贤妃娘娘侍奉君王勤勤恳恳，怎么就有辱皇家威仪了，难不成你是在说裕慈太后也有损皇家颜面吗！”

说话的是我兄长，如今虽是骁骑尉，但此战若非全靠他单枪匹马，勇闯敌军大本营，割下敌方将领的头颅，大梁又岂会如此轻易大胜靖国。

“你！”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贤妃既是弃妇，理当品行有亏，又怎能再侍奉陛下呢！”

在楚轩亿还未登基时，伍善承便是文官之首，只可惜，他费劲心思，拆散了楚轩亿和他的青梅竹马，也终究只是为他女儿争到了一个贵妃的位置。

如今两人水火不容，已是朝臣心知肚明的事，若不是顾及伍善承门生遍布朝野，楚轩亿早就想一刀砍了他。

因着这一场闹剧，庆功宴变成了陈家的审判场。

最终陈达书交出了伯爵的位置，才将此事平息。

一个青楼女子，竟想当一品夫人，这不是在侮辱大梁其他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吗。

承乾殿内，我跪在蒲团上，一刻也不敢耽搁的抄写着清心经。

楚轩亿就在一旁作画，眼里是无尽的思念。

这样的场景，我每日都要经历一遍，众人都以为我隆宠不断，可这都是表象罢了。

我只是楚轩亿心中那个白月光的替身，因为我这张七分相似的脸。

是以每每侍寝，我必抄上一百遍清心经，因为楚轩亿觉得，我不如梁丝竹清纯，要去去我这一身的妩媚样。

可每每在榻上时，他又爱极了我这副模样。

当真是可笑。

“陛下，臣妾抄好了。”

我扶着台案，艰难的站起身来，跪了一个多时辰，双腿早已麻木。

他没有看我抄的清心经，而是将他画了一个时辰的画递到我面前。

画卷上的女子是梁丝竹，一袭白衣胜雪，笑颜如花，头上戴着珍珠绞丝流苏，脚上踩着飞云白锦雀头履，好看极了。

“朕已经命尚衣局将衣服都给你备好了，明日你便穿这身，跟朕一起去赏梅。”

给一颗甜枣打一个巴掌，这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把戏。

梁丝竹是被伍善承逼死的，楚轩亿为了寻回当初和梁丝竹在一起的感觉，时不时就要让我扮演梁丝竹，学着她的一举一动，重复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事。

楚轩亿自幼就不受宠，若非原定太子暴毙而亡，今日的大梁天子也不会是他。

是以幼时楚轩亿很是自由，几乎日日和梁丝竹在一处。

在梁丝竹十四岁生辰那日，他们曾一起去了报国寺的后山赏梅，报国寺的后山有一处清泉，两人玩闹间梁丝竹曾掉入水里。

也是那一次，两人才算真正定情。

楚轩亿不顾自身安危，跳入水里救一个六品太子詹士的女儿，这样的情谊当真是极感人的。

当然，感动的是梁丝竹，不是我。

所以这次楚轩亿是要我在寒冬腊月跳进能冻死人的水里，等着他来救我。

怪不得，今儿个他能这么好心，替我惩处陈家那对丧尽天良的父子。

“怎的，不愿意？”

楚轩亿斜长着双眸，很是不满道。

他的眼神清澈而又冷峻，倘若我说个不字，明日冷宫便会多一个弃妃。

“当然不是，臣妾只是在想，画中女子美若天仙，臣妾蒲柳之姿，恐不能学会她万分之一的神韵。”

“无妨，你只需尽心就好。”

又是一夜春宵暖帐，等我醒来时，楚轩亿已经去上早朝了。

宫女已经将那身装扮备好，上至衣物，下到首饰，一件不差。

倒是这鞋子，小了一点，这是梁丝竹的尺码。

“娘娘，奴婢为您更衣吧。”

我点点头，起身任由她们摆弄，不一会儿神似那画上打扮的人就出现了。

楚轩亿下朝见到我时，眼里明显惊艳了一瞬。

“爱妃果真是国色天香，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才不觉浪费。”

白色，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白色，我的孩子是在茫茫雪地里掉的，从那之后，我再也没穿过白色的衣裳。

若不是昨儿个楚轩亿给了颗糖，我自是不会遂了他的愿。

从前我性子烈，不愿装作他人，楚轩亿便将我软禁，还拿我身边人开刀。

后来我服从了，但楚轩亿也没尝到什么甜头，那段时间我划伤了自己的脸，才逼他放了莲儿。

也是那次之后，他知道不能强求我做什么，每每提要求，必要满足我什么。

第一次是兄长入仕，第二次是给兄长升官，第三次是让兄长随军攻打靖国。

这一次嘛，当然便是打压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