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我顶着一头乱发，满心烦躁地拉开门。

门外的情景，让我的睡意瞬间蒸发。

我爸，我妈，还有我妹张佳梦。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

手机屏幕上，弹幕正在疯狂滚动。

他们在直播。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通」一声。

我爸妈，带着张佳梦，齐刷刷地在我面前跪下了。

我妈率先哭喊起来，声音撕心裂肺：

「佳宁！是妈对不起你！妈不是人！」

「妈给你跪下道歉了！」

我爸也跟着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女儿，爸错了，爸混蛋！」

「爸求你原谅我们这一回！」

摄像机立刻给了他们一个特写。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上来就放大招？】

【姐姐快把爸妈扶起来啊，再怎么说也是长辈！】

【代入感太强了，我家吵架也是这架势，窒息了！】

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冷冷地看着他们上演这出「浪子回头」的戏码。

我妈一边哭，一边用手背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她膝行两步，试图来抓我的裤脚。

「佳宁，你看看我，你看看你爸。」

「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跪在这里，脸都不要了，就是想求你一个原谅。」

我爸则捶着自己的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们以前是偏心，是我们糊涂！」

「但血浓于水啊！我们是一家人！」

「你妹妹她一个小姑娘，刚拿到 A 大的录取通知书，人生才刚要开头！真要是被这些闲话逼得学都没法上，她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别让她遭这份罪了行不行？」

他终于说出了重点。

他们今天是想要用下跪这种方式，进行一场全民围观的道德绑架。

只要我今天不点头，不原谅。

我就是那个把亲生父母逼到下跪的不孝女。

我就是那个毁掉亲妹妹一生的恶毒姐姐。

好算计。

真是我的好父母。

我扯了扯嘴角。

「演给谁看呢？」

我妈的哭声一滞。

我爸捶胸的动作也停了。

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刻的僵持，把镜头又对准了我。

「请问您对父母的道歉有什么看法？现在不少网友都在讨论，说您是从小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没怎么沾过父母疼爱的『喜羊羊』，您妹妹却是一直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冰羊羊』。」

「网友这样形容您和妹妹的处境，您认同吗？会选择原谅您的父母吗？」

我没有回答。

只是低头，看着跪在我面前的三个人。

张佳梦跪在最后面。

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看不清表情。

但我能看到，她藏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在忍。

是了。

她可是天之骄女，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当着全国网友的面，给她最看不起的姐姐下跪。

这对她来说，比杀了她还难受。

「张佳梦。」

我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

她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歉意。

只有被戳穿的难堪，和压抑不住的怨恨。

「你也是来给我道歉的？你也认为你是占了父母所有爱的『冰羊羊』吗？」

我问她。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妈见状，赶紧在旁边推了她一把，压低声音催促：

「佳梦！快跟你姐姐道歉！说你错了！」

张佳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

她猛地甩开我妈的手，声音尖利又委屈：

「凭什么！」

「我又没做错什么！房子是爸妈愿意给我买的！」

「网上关于她的视频也不是我上传的！」

「是她自己要把事情闹大的！现在凭什么要我来下跪道歉？！」

她终于不演了。

把心里话全吼了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静止了一瞬。

然后以一种更疯狂的速度刷新起来。

【我没听错吧？妹妹全程没提自己半点不是，合着姐姐受的委屈都是活该？】

【好家伙，爸妈都是演员，就妹妹演不了一点戏？】

【看着爸妈「认错」，自己连句软话都不说，合着妹妹一直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呗？】

我爸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我爸反应最快。

他猛地回头，一巴掌扇在张佳梦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逆女！」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佳梦的鼻子骂。

「你姐姐受了这么多委屈，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张佳梦被打懵了。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爸。

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我妈也扑过去，抱着张佳梦，哭得更凶了。

「作孽啊！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佳宁，你看看，你看看你妹妹！」

「她还小，她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说着，我妈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发白，身体摇摇欲坠。

「哎哟……我的心……好痛……」

她喘着粗气，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就往后倒去。

「妈！」

「老婆！」

我爸和张佳梦同时惊叫出声，手忙脚乱地去扶她。

现场一片混乱。

记者们兴奋地把镜头怼到我妈煞白的脸上。

【心脏病犯了？不会吧？】

【这姐姐也太狠了，真要把亲妈气死啊？】

【快打 120 啊！还直播什么呢！】

【纵使爸妈做得再过分，那也是她亲生父母，做人还是不能太冷血。】

看着弹幕的风向瞬间逆转，无数的指责朝我涌来。

我爸抱着我妈，抬起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冲我声嘶力竭地吼：

「张佳宁！你满意了？！」

「你非要逼死我们才甘心吗？！」

一顶「不孝女」的巨大帽子，就这么劈头盖脸地扣了下来。

他们用一场精心策划的「心脏病发作」。

想将我死死地钉在了道德的十字架上。

可我，偏偏看见了我妈躺在我爸怀里，透过遮挡脸颊的指缝，偷偷观察我反应的眼睛。

我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在这片混乱嘈杂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所有人都被我的笑声镇住了。

我爸的怒吼卡在喉咙里。

张佳梦的哭泣也停了。

连假装昏迷的我妈，身体都僵硬了一下。

直播间的弹幕充满了问号。

【？？？她笑什么？】

【疯了？刺激过度精神失常了？】

【我怎么感觉毛骨悚然的……】

我慢慢止住笑。

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

「想谈是吗？」

我爸被我的反应搞蒙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可以。」

我拉开了身后的门。

「都进来吧。」

我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然后对着那些记者，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

「直播，别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