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给陛下的腰带,还绣么?”宫娥疼惜地问。
三年来,不论纪云禅如何伤宋安然,她也一如既往地待纪云禅好。
这次也不例外。
宋安然接过腰带来,“当然要绣,封妃大典上用得着。”
再过不久,宋七七就正式纳入后宫。
这些年来,纪云禅虽将宋七七养在后廷,然而,介于宋安然不肯松口,文武群臣颇有微词,这才拖延至今。
近来之所以能定下来,只因纪云禅以宋安然无后为由,方能力排众议。
宋安然明白,纪云禅想给宋七七的,绝不止是妃位,他想要和宋七七一生一世一双人,让宋七七宠冠后宫。
从天明到日暮,宋安然绣着万代长春纹,一针一线,不敢懈怠分毫。
她自幼从武,哪会女红,但近年来,为了讨纪云禅欢心,学了不少。
但毕竟是半路出家,手艺不精。
拂晓之时,总算绣好了腰带,但她的十指无一幸免,针眼密密麻麻,指甲缝里填满了血迹。
宋安然不觉得疼,反复欣赏着自己的绣作,比不得名家,倒也精细。
一宿没合眼,带着绣好的腰带,前往景阳宫,送给纪云禅。
景阳宫内,宋七七盘腿坐在蒲团上,她面前是一方铜镜,背后是如瀑的发。
纪云禅握着篦子,正从宋七七头顶梳到发梢。
谁能想到沙场上用兵如神,庙堂上威震八方的一国之君,私下对心上人如此的细致入微?
宋安然看着,看着,自己都没注意到无意识泄出的些许羡慕。
“你来做甚?”从铜镜里看到宋安然模糊的身影,纪云禅口吻冷漠,梳头发的动作未有片息的停顿。
宋安然眸中恢复了清亮,她走上前,双手捧着色彩绮丽的腰带,“闲来无事绣的,望陛下喜欢。”
纪云禅本想斥责她多事,不经意瞥见她鲜血斑驳的手指,心扉间泛起一丝怜惜。
想来她舞刀弄剑不在话下,偏被针线难住了。
“放下吧。”
纪云禅不忍的说罢,宋七七不满地努了努嘴,娇嗔道,“陛下,奴家的眉是不是淡淡的,不好看......”
“七七粉雕玉琢,谁敢说不好看?”纪云禅一本正色地评价,拾起妆台的螺子黛,轻轻扫过宋七七的眉头。
镜中的宋七七莞尔浅笑,似宠在蜜罐里的孩子,两颊梨涡深深。
二人之间秾丽的爱,宋安然嫉妒,却插足不得。
她痴痴地盯着宋七七垂至腰际的乌发,叹谓道,“妹妹连发丝都这般油亮,如缎如藻,难怪陛下青睐有加。”
宋七七骄傲地撅了噘嘴,“全仰仗陛下赐予的百年何首乌,日日以之擦抹,方能养好发根,姐姐不妨试试?”
试试?
多轻描淡写的提议。
可这百年何首乌,执掌后宫三年,宋安然见都没见过。
遥记当年,她被叛军刺穿小腿,军医好容易找来一株雪莲入药,却因宋七七染了风寒,纪云禅便不假思索地给了宋七七。
在纪云禅眼里,哪怕用奇珍异草给宋七七泡脚,宋安然都休想染指分毫。
宋安然突然觉得心很累,就像压了一座泰山,喘不过气来。
她放下腰带在梳妆台,提出请求,“御花园牡丹开了,陛下陪我走走吧?”
“第二个条件?”纪云禅反问,掺杂着一抹揶揄。
“当然,否则陛下哪有闲情雅致与我同行?”宋安然笑着,眼底烙满哀恸。
即便是这种微不足道的请求,也要利益对等,变成一场交易。
纪云禅‘痛快’地答应,宋七七软糯地拉着纪云禅不放,澄明的眸子水盈盈的,“陛下,奴家也想去嘛。”
他不可能拒绝宋七七,担心宋七七劳累,传宫娥准备了玉辂。
宋安然没有任何异议,心不在焉地看着蜂蝶绕花丛,牡丹争相开,仍旧开心不起来。
石拱桥处,她扶着石墩发呆,宋七七指着不远处的银杏树,那有只斑斓的凤尾鸟,她很是喜见。
纪云禅惯着宋七七,当即飞身而去,要将凤尾鸟捉来,和宋七七一起养。
随着纪云禅的远离,宋七七面上的天真烂漫消失殆尽,有的只剩颐指气使,“姐姐,你也尝到被冷落的滋味了吧?好受么?”
宋安然怔了怔,哪怕宋七七时常在背地里显露出恶劣的本性,到如今,她还有点难以适应。
儿时,父亲手把手教宋安然骑马射箭,宋七七也吵着学,但每次都摔得头破血流。
宋七七觉得爹娘偏心宋安然比较多,甚至后来弥留之际,将苍狼符交到宋安然手中,任她调度千军万马。
可她根本不清楚,这肩负的责任有多重,行军打仗多辛苦。
她偏执地以自己的见解,去囊括所有人的好坏。
宋安然苦口婆心地劝慰她不听,当年父亲去世,她拒绝披麻戴孝,在灵堂啐了口唾沫星子,说父亲活该。
现今,她抢走纪云禅,以牙还牙,就乐意看到宋安然备受冷落的下场。
宋安然愣了片刻后,哂然失笑,“我无所谓,倒是你,成天戴着单纯无害的假面,万一,哪天陛下知你本性歹毒,你的荣宠,还能长存么?”
宋七七冷哼,不屑地剜了宋安然一眼,手里的玉骨梳,随手扔进了荷花池里,“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姐姐可省点心吧?至少眼巴前,你只能被我踩在脚下!”
梳子咕咚沉入湖中,宋七七嘴巴一瘪,哭着控诉,“姐姐,你干嘛呀!那是陛下送给奴家的东西,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