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来美国?五年起步哦。」堂姐轻叩咖啡杯,「徐慕那边?」「不用管他。」我埋头整理签证材料。师姐叹息:「青梅竹马十四年……」我笑着说:「所以一定要分得体面些。」其实我给过徐慕机会的。当他说出「你反正还有我,把助学金让给林艺又怎么了?」时,当他撕掉我的家庭困难证明和考研申请时,当他的 AI 助手把我 58 元面霜列为非必要支出及虚荣指数 67% 时……舷舱外的云海吞没最后一缕霞光,直接无视 18 条未读的微信消息,只把手机上的一张张聊天截图重新保存下来。……光标在徐慕的加密文件夹前颤抖了整整 5 秒。手写了数十张请帖的我,本该在半小时前离开他的书房——如果没注意到垃圾桶里那张撕碎的废纸里,依稀有着「录取书」的字样。电脑右下角的微信正在规律地闪动,属于「徐氏家族群」的对话框像毒蛛吐丝般铺展开:徐父:「为什么不让她读研?研究生学历,也能给咱们家长脸呐。」徐慕:「学历太高了就不好控制了。」徐父:「你好歹是博士生呢,还怕压不住她吗?」
徐母:「女人学历太高了确实不好控制,儿子干得好。」徐父:「注意分寸!也别把人逼得太狠了。」徐母:「儿子聪明,等怀了孕,连彩礼都能省了(烟花)」空调出风口涌出冰凉的冷气,却无法抹去额间涌出的细细密密的冷汗。徐氏家族群的聊天声音,在书房发出动物的啃咬声。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帮他整理衣服时,他的实验室白大褂口袋里,有被撕碎的 A4 纸,碎纸上依稀盖着老家街道办的公章。现在想来,我百分百确定,那是我要交给学校的家庭困难证明。有了这个证明,我才能拿到助学金。躺在徐慕书房垃圾桶里的碎纸,被我一片片地拼凑出来,果然是我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我和徐慕算得上青梅竹马。老家那条通往学校的马路,承载着我与徐慕的点滴。
我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他会买我爱吃的奶油蛋糕,帮我背沉重的书包。每天坐公交车,他都会下意识地保护我,不让别人挤到我。老家学校附近广场的老槐树记得所有秘密。那年我攥着蛋烘糕追徐慕的自行车,链条绞进他校裤时绽开的血花,至今还凝在树洞的琥珀里。他单脚支着车架给我擦泪:「哭什么?正好不用参加军训了。」夕阳把少年睫毛染成金棕色,医务室双氧水的气味混着桂花香,成了我整个童年的底色。他总说我是他的小尾巴。初中部到高中部要过三个红绿灯,我抱着他的校服外套在梧桐道上蹦跳,听他讲永远超前的物理公式。轮滑场的霓虹灯牌漏电滋响,我第八次摔在他怀里时,他忽然把护膝绑在我腿上。「算了,当一辈子瘸子也挺好。」那时候的徐慕,神采飞扬,英俊却青涩。
那双好看的眸子,闪烁着晶亮的光。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大抵是没见过世面的少女,情窦初开,少年英俊的面孔,诚挚的语言,莹亮的素圈。从此,我的整颗身心全都在他身上打转。我以为这就是世上最为甜蜜的爱情。……偶尔放学时下雨,他亲自打着伞在教室门外等我。一路上,他打着伞把我遮得严严实实。而他半个身子却被雨水淋湿。我走路总喜欢蹦蹦跳跳,有时候与飞驰而过的小汽车擦肩而过。他狠狠凶了我一顿,然后,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回家。他的手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令人心悸。放了寒假,他会带我去爬山,陪我堆雪人,和小区的孩子们一起打雪仗。有几次,我被几个大龄孩子按进雪地里,往衣领里塞雪。徐慕二话不说,把他们全按翻在地,把我从雪里拉起来,并帮我清除落入脖子里的雪。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有的只是纯纯的、朦胧的美好。高考放榜那天,他把我堵在器材室。汗津津的掌心贴着我的,金属储物柜映出我们交叠的影子。「琳琳,」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像生锈的锁芯,「等新房交付,我要在飘窗装整面书柜。」
我数着他衬衣第二颗纽扣,窗外,一只惊飞的灰斑鸠从眼前一掠而过。……变故来得像淬毒的蜜糖。父亲葬礼那晚,徐叔叔按在我肩上的手重若千钧:「丫头放心,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他喉间的叹息扫过灵堂白幡。徐母递来的协议书印着烫金暗纹,最后一页空白处有徐慕新练的签名——龙飞凤舞得不像个高中生所写。搬进徐慕屋子那天下着冻雨。我对着厨房窗上的呵气画笑脸,身后传来他翻论文的沙沙声。凌晨三点给他换额上冰袋时,他突然攥住我手腕:「别走。」月光爬到墙上的全球地图,他睫毛在烧红的颧骨上投下荆棘状的阴影。……徐慕发到我手机上的「本月消费记录」,58 元的护肤面霜被特地圈出来,标注为「非必要支出」,旁边备注栏闪着刺眼的「虚荣指数 67%」。不等我反应,微信上,徐慕又发来消息。「你的面霜被 AI 扫描成奢侈品。还有,今早浴室镜的人脸识别系统弹出提示,检测到异常妆容。以后不要再买口红了。纯纯浪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双唇。我明明只涂了润唇膏。徐慕的消息还在陆续向我发来。
全是对我本月消费单的各种批评。58 元的面霜被 AI 识别成「非必要支出」,10 元一包的 ABC 被识别成「高价项目」,后头还用红字标注:「可利用双十一购入苏菲裸感替代」。我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徐家家族群里的聊天记录像粒子对撞机迸发的火花,灼得我视网膜生疼。而徐慕发来的这一堆消息,如同一条条绿色的藤鞭,抽得我心房发颤,四肢僵冷。……我用颤抖的手,给远在老家的母亲打电话。「妈……」「又没钱了?」告状的话才刚滚到舌尖,便被母亲劈头盖脸地骂了回来。「不是才给你打了钱吗?」「你怎么就跟讨债鬼似的?」「你都跟徐慕同居了,吃住全包,根本没花钱的地方。你是不是学其他人,买衣服买化妆品买包包去了?」「你怎么这么虚荣?」我赶紧解释,表示我并未乱花钱。开门声让我瞬间心跳加速,滚到舌尖的话,又全咽了回去。我手忙脚乱关掉电脑电源,瞬间黑屏的显示器,映射出我心虚又慌乱的眼。徐慕回来了,站在书房门口凝视着我。他目光瞟了眼黑屏的电脑,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你动了我的电脑?」他的声音骤然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