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们聊聊。”

林薇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在陈锋的心湖里砸出了千斤巨石。

陈锋刚下班，领带还没来得及扯下，身上还带着晚高峰地铁里混杂的气味。

他嗯了一声，换上拖鞋，习惯性地走向厨房。

“今天吃什么？我……”

“陈锋。”

林薇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郑重。

陈锋的动作顿住了。

他回头，看到妻子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客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但此刻却照不进她眼底的阴翳。

“怎么了？”陈锋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心里莫名地开始发慌。

结婚五年，林薇从未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她向来是温柔的，体贴的，像一汪春水。

“我……”林薇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我们是夫妻，说什么帮忙。”陈锋勉强笑了笑，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的心，沉了一下。

林薇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给自己鼓气。

“我……我有个孩子。”

轰！

陈锋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孩子？

什么孩子？

他和林薇结婚五年，只有一个女儿，叫陈安安，今年四岁，正在上幼儿园。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得他耳膜生疼。

“不是我们的孩子。”林薇的声音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是我……是我和张昊的。”

张昊。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陈锋记忆深处一个尘封的角落。

林薇的初恋。

那个在她口中，曾经爱得轰轰烈烈，最后却因为现实而分手的男人。

陈锋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点变冷，从指尖开始，慢慢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

“孩子……三岁了，是个男孩。”林薇垂下眼睑，不敢看他，“他一直养在我爸妈那边，对外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

三岁。

陈锋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

那不就是他和林薇结婚的第二年吗？

那个时候，他们自己的女儿安安才刚一岁。

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和愤怒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天灵盖。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为什么？”

良久，陈锋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当初……当初我和他分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林薇的眼圈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我舍不得，就偷偷生了下来。”

“偷偷生下来？”陈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想笑，但嘴角却僵硬得无法扯动，“那你为什么嫁给我？拿我当什么？回收站吗？！”

“不是的！陈锋，你听我解释！”林薇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我嫁给你的时候，是真心想和你过一辈子的！我爱你，也爱这个家！”

“爱我？”陈锋猛地甩开她的手，站了起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爱我，就是在我们女儿刚一岁的时候，你心里还藏着你和别的男人的儿子？”

“爱我，就是让我戴了整整三年的绿帽子，还让我蒙在鼓里？”

“林薇，你真行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

他想砸东西，想大吼大叫，想把眼前这个女人虚伪的面具彻底撕碎。

但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

女儿安安还在房间里睡觉。

他不能吓到她。

陈锋停下脚步，背对着林薇，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所以，你今天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那无法抑制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是……是孩子要上幼儿园了。”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需要户口。”

陈锋缓缓转过身，一字一句地问：“所以呢？”

林薇的眼神躲闪着，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张昊他……他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不方便……所以……”

她停顿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那句让陈锋彻底崩溃的话。

“所以，我想把孩子的户口，上在你的名下。”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锋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了。

这个和他同床共枕了五年的妻子，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可怕。

让她和初恋生的孩子，上在自己的户口本上？

管自己叫爸爸？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羞辱！

“林薇。”

陈锋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再说一遍。”

林薇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得一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重复道：“我希望……你能把孩子的户口……”

“滚！”

一个字，从陈锋的喉咙深处咆哮而出。

他指着大门，浑身的肌肉都因为愤怒而紧绷着。

“带着你的杂种，给我滚出去！”

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陈锋，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也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无辜？”陈锋冷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对，孩子是无辜的，那你呢？张昊呢？你们不无辜吗？”

“那我呢？我陈锋就活该被你们这么耍，活该给你们养儿子，活该当这个冤大头吗？！”

他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刀刀扎在林薇的心上。

她嗫嚅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求求你了，老公。”林薇忽然跪了下来，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就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贱！可孩子不能没有户口，他不能没有未来啊！”

“你帮帮我，就这一次，以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你！我发誓，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只对你和安安好！”

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妻子，陈锋的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无尽的悲哀和恶心。

做牛做马？

她早就把他当牛做马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林薇的手指。

然后，他走到茶几前，拿起自己的手机和车钥匙。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林薇一眼。

“陈锋，你去哪？”林薇慌了，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拉他。

陈锋侧身躲过，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冷风灌了进来，让他滚烫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说完，他重重地摔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像一记重锤，不仅砸碎了这个家虚假的平静，也砸碎了陈锋过去五年里，关于婚姻和爱情的一切幻想。

他站在冰冷的楼道里，背靠着自家的门，身体却在不住地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这个城市这么大，他奋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

可现在，这个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下意识地想给谁打个电话。

朋友？父母？

他能说什么？

说我老婆让我给她和初-恋生的孩子上户口？

这种奇耻大辱，他怎么说得出口。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陈锋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消息很短，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看起来两三岁的男孩，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前笑得很开心。

那个男人，陈锋见过。

在林薇的旧相册里。

是张昊。

而照片下面的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陈先生，别怪林薇，她也是没办法。毕竟，我也是孩子的父亲，总不能看着他当一辈子黑户，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