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白事宴,我们顺着村中的土路回灵堂。
出了福子这趟事后,村人对我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改变,看我的眼神中都是警惕。
只有东子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
小苗说,她和东子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还定过娃娃亲。这让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东子是在针对我。
太阳下山后,村内起了薄薄的一层雾,黏黏湿湿的,让人不太舒服。
按照规矩,小苗今夜要守灵,我不可能留她一个人。
“不行不行,男朋友?有结婚证吗?没证就不是一家人,不能进!冲撞了死者,谁负责?”
守灵堂的李叔是个瘸了一条腿的老古板,死活不让我进去。小苗似乎有些惧怕他,拉着我不让我与他争执。
我只得搬了个躺椅放在院内,打算在院子里对付一宿。
好不容易熬到李叔走了,小苗坐在灵堂门口,跟我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来。
她是个温柔内敛的女人,很少说起自己的事,但这天却说了很多。
她说起小时候和东子的事,说起其他发小,又说起福子的事。说他从小脾气就好,被人捉弄从不生气,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会杀人。
我也觉得这案子结的有些蹊跷。
11点多,东子来了。他说半夜灵堂得有人盯着,免得出事。
我心说,能出什么事?棺材里那位还能站起来啊?
他来之后,我跟小苗也不好再说话,小苗进了灵堂,关上了门。
长夜漫漫,两个大男人站在院内,不说话多尴尬。
我点根烟,开始跟东子搭话。
“听说你跟小苗是发小儿?她小时候啥样?好看不?”
“还行。”
“你们以前是不是总一起玩啊?四叔跟我说过,你们还定过娃娃亲?”
“……嗯。”
“哎呀,小时候的事儿就是这样。以前我还总想着把幼儿园老师娶回家呢!长大了笑笑,也就过去了。”
“……”
“哎,你们小时候是不是还有一个发小?我记得小苗提过,叫……兰花!对!今天她来了吗?”
“……死了。”
“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东子转头,给了我一个阴惨惨的眼神:“兰花,死了。”
我打了个哆嗦,干笑两声,立刻转移话题。
“啊!哈哈……对了,我看你走路不太利索,我大伯是京市骨科专家!用不用我……”
“……不用。”
“啊?我没别的意思哈……就是,说不定能治好呢?”
东子咧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捞阴门,五弊三缺总得占一样,否则命不够煞,容易出事。”
我一愣。
过去,类似刽子手、二皮匠、纸扎人这种职业,都叫“走阴门”,也叫“捞阴门”,意思就是赚死人钱的人,洪姨这种走阴婆也是其中之一。今日白事东子虽然一直在忙前忙后,但我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会入这个行当。
“你……你也捞阴门?这……这阴门买卖,是不是挺赚钱啊!”不然怎么连腿都不治?
“当然赚钱!”
东子咧嘴笑了,语气阴森。
“可惜这行当需要天赋。像我这种没天赋的,只能打断自己腿。”
“打……打断自己腿?”
我目瞪口呆,觉得谈话内容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正向我丝毫不想了解的领域奔去。
东子瞥了我一眼,继续说。
“小苗,就是个有天赋的。她当年跟了洪姨好久……没告诉你?”
我干笑:“嘿嘿……好像提过,我没注意。你……你也是跟洪姨?”
“……我没天赋,只能跟二皮匠,学缝皮。”
大半夜的,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缝皮”是什么。
“我,我去茅厕!”我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