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善善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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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万寿宴后,阿娘的病更重了。

听闻陛下几乎杀尽了太医院的太医,因为他们都说,阿娘的病好不了了。

她身边的揽儿来寻我的时候,与我一夜温存的殷少忧将将离去,我拢了拢衣物,一缕轻纱遮住满身欢爱痕迹。

「公主,娘娘病了好些日子,每每梦魇总是喊着您跟八殿下的名字,您得空去看看娘娘吧。」

揽儿跪伏在脚边,声声悲戚。

我看她一眼,饮下侍女递上的避子汤药后,淡漠开口:「陛下呢?没去瞧她吗?」

「陛下亲去北部为娘娘求药,今早已经走了。」

我愣了愣。

素闻殷川北部有神医临世,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北部路途遥远,无数痴心人最终只能被葬于北部的霜雪中。

他身为帝王,竟也甘愿为阿娘冒这样的风险,不知百年之后,又会流传出怎样的佳话。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对揽儿说:「那就去吧,我也许久没有同阿娘好好说过话了。」

算起来,阿娘入宫的这九年时间里圣宠不衰,我与她相见的数次不过寥寥。

起初,我还会在夜里雷声轰鸣时扣响阿娘寝宫的大门,幻想她会像从前一样将我搂在怀里安慰。

可清梧宫的门太高了,我打不开。

阿娘也不曾为我开过。

那日,我实在太想阿娘了,于是趁宫人们不注意偷偷溜进了阿娘的寝宫。

我藏在檐下,周遭寂静。

透过门缝,我看见阿娘红着脸被抵在案上,陛下靠在她颈边说话。

声音刺入耳膜,那样清晰。

「玉娘,孤当年为形势所迫,不得不迎娶崔氏女为后,孤知道你心里怨孤,所以才会嫁给宋宁对吗?」

明明是初春时节,我却冷的喘不上气来。

后来阿娘是怎么回答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在他们眼里,我那痴情的阿爹,就如同笑话一般。

此后,我便再未踏足过青梧宫。

而今,青梧宫的大门终于开了,我却感觉恍如隔世。

「善善……是善善吗?」

阿娘虚弱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病痛大抵已经侵蚀了她的神智,她在清醒时,从未叫过我「善善」。

我失神片刻,推门进去。

记忆里,阿娘一直耀眼的如初开的海棠,可现在,榻上的人几乎枯败的不成样子,我忽然有些不敢认。

6

我走过去。

我原以为,我是恨她的,恨她背弃了阿爹,也舍弃了我。

可在看见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时,胸腔里一颗本该麻木的心还是疼得厉害。

「善善啊。」

阿娘抚了抚我的脸,眼里有了短暂的清明。

我低声唤她:「阿娘。」

她瞬间红着眼眶,却也不曾与我多说什么,只是在静默许久后塞给我一只风筝,哑声道:「能不能再替阿娘放一次风筝?」

风筝上描着五彩蝶的图案。

我知晓她的意思。

思绪复杂,我问:「阿娘想见谁呢?是为你万里求药的帝王,还是我阿爹呢?」

阿娘的手瞬间垂落下来,砸在床沿。

我又问:「阿娘还记得阿爹吗?你对他有过半点真心吗?」

阿娘不肯答,她看着我,眼里渐渐蓄满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坠落下来。

我还想再说什么。

却在这时,有人奔进来牵住我的手。

是八岁的小瑨安。

我与他并不亲近,此刻,他也只敢小声的唤我一声:「阿姊」。

「阿姊,阿娘病了,今日阿姊能不能送瑨安去御书房?」

大概是那眼神过于希冀,我竟不忍心拒绝。

我看了一眼病榻上神色痛苦的阿娘,默了默,召来揽儿,叮嘱她好生照顾,而后牵起瑨安往御书房去。

说实话,我从前并不喜欢殷瑨安,他骨子里流着那个人血,着实令我生恶。

瑨安蹒跚学步那年,我故意支开宫人,将他带到池边,我甚至想就那么淹死他……

清醒过来,方知荒谬。

如今再看,其实瑨安长得并不像陛下,他的眉眼都随了阿娘,生得白净可爱,没有半点陛下的影子。

这大抵也是我为数不多,没有抗拒殷瑨安的时刻。

他很高兴,一路上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他问我:「阿姊要嫁给薛少师吗?」

「瑨安听见母妃跟揽儿姑姑说悄悄话,母妃说,薛少师是个极好的人,一定能永远护着阿姊的。」

「等瑨安长大,瑨安也要永远保护母妃和阿姊。」

我心生动容,顿下脚步,难得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果真是小孩子心思。

这世上,哪有谁是能永远护着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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