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喜烛在寂静的婚房里噼啪作响,映得满室通明。
沈惊鸿端坐在床沿,一身刺绣繁复的喜服,衬得他清瘦的身形愈发单薄。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
从黄昏到深夜。
作为北境质子,被一道圣旨赐婚,娶了当今圣上最骄纵的永安公主。
是荣幸,还是另一重枷锁,他心中明了。
门外终于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
吱呀——
沉重的门被猛地推开,灌进一阵裹挟着酒气的冷风。
永安公主萧明月一身凤冠霞帔,妆容精致,眼神却冰冷如霜。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锦衣华服,面容俊美,嘴角噙着一抹轻佻笑意的男人。
沈惊鸿的瞳孔骤然一缩。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密不透风的疼。
“公主。”他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萧明月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那男人则像是主人一般,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这间婚房,目光最后落在沈惊鸿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鄙夷。
“明月,这就是你那个质子驸马?”男人嗤笑一声,嗓音里满是戏谑,“长得倒还算人模狗样。”
萧明月放下茶杯,终于将视线投向沈惊鸿。
那眼神,像是看一件碍眼的摆设。
“沈惊鸿,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顾流芳,我的……知己。”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沈惊鸿的脸上。
新婚之夜。
他的妻子,当朝公主,带着她的“知己”回到了他们的婚房。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连烛火的跳动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沈惊鸿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不能怒。
他是质子,他的身后是北境沈家满门的性命。
“原来是顾公子。”他微微颔首,仿佛只是见到了一个寻常客人。
顾流芳见他这副模样,眼中的轻蔑更甚。
一个连血性都没有的男人,废物罢了。
他上前一步,亲昵地揽住萧明月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明月,春宵苦短,何必跟一个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萧明月似乎很受用,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却是淬了毒的。
她抬起下巴,对着沈惊鸿,一字一句地宣布。
“今晚,流芳歇在这里。”
“你,”她用手指了指冰冷的地板,“去打地铺。”
轰!
沈惊鸿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征战沙场,浴血杀敌,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若不是身在京城,若不是……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将喉间涌上的腥甜强行咽了下去。
看到他隐忍到发白的脸,萧明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就是要折辱他,把他那点可怜的自尊,踩在脚底下,碾个粉碎。
“怎么?不愿意?”
顾流芳在一旁煽风点火:“明月,你看他那张死人脸,真是扫兴。不如把他赶出去,让他去院子里跪着,也算给咱们的新婚之夜助助兴。”
“这个主意不错。”萧明月抚掌轻笑。
沈惊鸿缓缓抬起眼。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对狗男女,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公主,驸马睡地铺,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
“皇家颜面?”萧明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本公主的颜面,就是被逼着嫁给你这种废物!让你睡地铺,都是抬举你了!”
她猛地一拍桌子。
“别废话!”
“本公主渴了,去,给我们倒茶来。”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就像在使唤一个下人。
顾流芳已经顺势在桌边坐下,翘着二郎腿,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盯着沈惊鸿。
空气仿佛凝固了。
门外的宫女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出,却都竖着耳朵,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新上任的驸马爷,会如何应对这堪称绝境的羞辱。
沈惊鸿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动了。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向茶壶。
看到他顺从的背影,萧明月和顾流芳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胜利者的得意。
看吧,不过是个没骨头的软蛋。
沈惊鸿提起紫砂壶,壶中是早已备好的热茶。
他倒了两杯。
然后端着托盘,一步一步,沉稳地朝他们走去。
灯火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显得孤寂又萧索。
就在他走到桌前的瞬间,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身体猛地一晃。
托盘倾斜。
“啊——!”
一声惊叫划破夜空,却不是出自萧明月或顾流芳之口。
滚烫的茶水,没有泼向任何人。
而是尽数洒在了地上那张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发出一阵“滋啦”的声响,冒起一缕白烟。
两个茶杯,则骨碌碌滚到了顾流芳的脚下,碎成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