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纳撒这时候倒聪明,喝了酒,交代了几个人名,但没交代完。
他知道,要是全交代了,他自己也活不了。
我对京都事务不熟,又怕打草惊蛇,只告诉了家中和萧痕。
老将军也有嫌疑,若是他和边国里应外合,确实能够偷运进不少边国人。
因此,次次审问我和萧痕都格外小心,又以纳撒说的边国话为由,让萧痕交了一份真多假少的名单。
秋高气爽,我的府邸被媒人踏破了槛。
“这是陈氏大小姐,端庄大方,温和有礼。你看看画像,喜不喜欢?”
“这是李氏二小姐,英姿飒爽,活泼有趣,喜不喜欢?”
“安小将军,你给我透个底,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我一个脑袋两个大,光是说拒绝就说了上百次,媒人还是络绎不绝。
就连将军府的二小姐,也带来一个小木雕,为她的三妹说亲。
陆校尉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酒楼聚餐的时候,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
萧痕戴着半边面具,却也能看出面色不悦,差点把杯子捏碎:“陆校尉有所不知,安副将在京都早已和旁人私定终身,互换玉佩。”
“这有什么关系,纳妾就是了。但你要想娶三小姐,那就得和离……”
萧痕面色更加难看:“他们感情甚笃,安副将自是不愿……”
我打断萧痕的话:“萧骑督,我和那位早已感情破裂,还了玉佩。”
“看来是萧某孤陋寡闻了。”萧痕把酒水一饮而尽,重重放下:“安戎,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气闲神定:“有什么话就在这说,我和萧骑督还有什么话不能拿出来讲?”
陆校尉看气氛不对,忙转移了话题,萧痕面色铁青,只顾着喝酒。
第二日,媒人再次来访,萧痕也来了,还没等媒人开口,便以公务为由送客。
说是公事,其实是芝麻大点的琐事,得了令,萧痕也不走,就地办公,下午媒人又来,也被他挡了回去。
每次过来,萧痕总会带点什么,梨花酥,栗子,马蹄糕,都是按我的喜好买的。
我却一次都没吃。
有次他来,正好陆校尉在场,我便把东西给了陆校尉。
他波澜不惊。
从那之后,话说完了,我不吃,萧痕就把零食一起带走。
连着五日,日日如此。
实在心烦。
若是媒婆,我倒能好言好语应对,可若是前世杀你之人日日跟前晃悠,就算是菩萨也坐不住。
我把下属叫来,耳语一番,隔日,萧痕就被外派执行军务。
虽不是什么难事,但萧痕一向重文轻武,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全,也够他受的了。
9.
秋风萧瑟,战事缓和,我窝在书房看书。
萧痕今日回来,抱着一袋栗子进来:“我爹来信了。”
他一如往常地放好栗子,拆开信:“信上说那几个人都是各自站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关联,其他大都是墙头草。不如上报给将军?名单测试也过了,他人脉广,女儿还是贵妃,也能在宫里探听探听。”
我点点头:“寻个合适的时机,此事莫要让他人知道。”
萧痕坐下,自顾自地剥板栗,放在一旁:“你怎么想的,和我分手了,还只信我一人,万一我家就是那个奸细呢?”
“此事我信你。”
萧痕面露笑意,似乎对答案很满意:“怀江之战过后,你有什么打算?”
“回京都,和父母团聚。”
此话是我故意说出来气他,他就算回京都,也只做不了官,不如待在边疆。
果然,萧痕的动作顿了顿,笑意僵在脸上。
我太了解他了。
在军营,虽不是平起平坐,好歹有个一官半职。
要是回了京都,我和萧痕的关系就会变成“官员”和“平头百姓”。
时过境迁,萧痕只能原地看着我渐行渐远,到他够不着的地方。
萧痕心高气傲,自然不会愿意。
若是萧痕在边疆,我在京都,几年也回不了一次,能不能见着更是难说。
夜幕降临,栗子壳成了一座小山,按理说萧痕应回去了,他没有动身,凑过来:“阿戎,夜路多有不便。”
我哪里不知他的意思,不留痕迹地拒绝了:“我让下人给你拿个灯笼。”
萧痕也不恼,点头答应,吃起栗子,我们俩坐在院子里,头上是星河灿烂。
曾几何时,我和萧痕也看过星星。
我在军营,萧痕在京都,我们俩看的却是同一片星空。
他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又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如今却是貌合神离。
10.
老将军得知奸细一事,怒发冲冠,几封书信寄去,很快收到回信。
我和萧痕赶往将军府,路上,萧痕被泼了一身水。
我抬头看去,只见门窗紧闭,也不知是谁干的。
萧痕神色淡淡:“无事,赶路要紧。”
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也是,前些时日他挡着媒人,酒桌上又说我在京都有了未婚妻,被我一口否定。
陆校尉和我说过,这些风言风语传到百姓耳中,就成了萧痕善妒,处处造谣,惹是生非,给我下绊子。
我心中好笑,却也没管。
如今的萧痕,哪有本事给我下绊子。
却没想到,萧痕在城中的名声差到了如此地步,大白天被泼了水。
我本不想管,可放着萧痕一身湿漉漉的去见老将军,太无礼了,于是便道:“萧痕,你先回府,我去见将军。”
萧痕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点点头走了。
到了将军府,老将军却没有将此事告知于我。
老将军拍拍我的肩:“信我已经烧了。此事重大,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连老将军都无法左右,必然是皇家的。
边疆军是皇帝手中一把利刃,指向的是边国,要是对向了皇家,不管真相如何,总要被安上谋反的罪名。
我心急如焚,反复劝说,老将军就是油盐不进。
他只以为是奸细,是朝堂风云,或是夺嫡之争,不信是覆国之事。
妈的,老匹夫。
我的深谋远虑只在战事上,朝堂之事,劝人合谋,是半点也没学到。
于是我又风风火火赶往萧痕府中,想让他也劝劝将军。
到了萧痕家中,我才知道,萧痕前面为何没说出口。
萧痕家的下人也没给他好脸色,消极怠工,换下的衣裳没洗不说,要不是我来,甚至不来端茶送水。
萧痕这个贵公子,在京都时候贴身小厮就有四个,别说那些丫鬟和粗活丫头。
军营有规矩,但一回府邸,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里遭过如此对待。
萧痕一身傲气,自是不想让我知道。
出去的时候,几个下人还在嚼舌根:“萧痕还有脸黏在小将军身边,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就算是狗,也知道对主人摇尾巴,他倒好,在小将军的队里,还恩将仇报。我看,他是连狗都不如。”
“也就是小将军心善,才和他来往。”
我瞥了眼萧痕,他虽是一往如常,但嘴角绷着,定是听见了:“让你见笑。”
我只当是看戏,随口问道:“这种下人还留着?杀鸡儆猴,打发出去。”
萧痕摇摇头:“之前做过,没甚用处。一群刁民,不必理会。”
我暗自好笑,这句刁民,又够他们嚼舌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