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店老板的咒骂声“你个死二牛,这可是我的贵宾,你怎么把灯给弄灭了?”
二牛委屈地回道“关我什么事?我老老实实地给他们准备干粮,现在乌七麻黑的,吓死个老子了。”
很快,门前的人、后院的人都赶到了大厅里。
他们极为有素地报着数。
一、二、三……十一。
一个人不少。
可是没有火,谁也看不见谁。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桌子上的三个少年错愕了一会儿,洛川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他身边人的手,尹枝的小手被他牢宾地抓在手里,毕竟自从踏入了月脂国,一直是这个骄傲任性的女孩给了他最大的庇护。此刻,她和他一起要回去迎接未知的命运,他一定要保证在他的可控范围内她是安全的。
可是被他抓住手的小女孩可不这样想。此时此刻,虽然黑灯瞎火,她的心里却似那七月的流火毕毕剥剥地燃烧着,此刻,全世界都不在她的眼里。她脑袋里只装下了她最爱的表哥和那只温热的大手,她真想握着这只手走到人生的尽头。她一点也不害怕,所以她大着声音说话了。
“老板,哎,老板,你快点灯啊。”她的清脆,带着嗲嗲的长音。
可是没有回声。
不知道是谁路踢到了凳子,“扑通”一声响,让月尘的吓了一跳。
这些年,她待在无岫山庄,虽然没有到过比鱼水镇更远的地方,可是一旦那些身负重伤或者身有重疾的人来无岫山庄医治的时候,月尘都会像求知者一样听他们讲外面的故事,有时候一听就是一天。无岫从来不会苛求她们,只要不是犯原则性的错误,无岫很少说话,她只是像一个观察者一样,静静地看着她们的所作所为。
她有需要会吩咐她们去做,可是其余的事,她会选择性地失明,就像月琴缠着月尘把她最钟爱的笛子送给她,她也是看着不说话;就像月心,最后的离别,她始终没有露头,无岫也不会说什么。她灵魂里的伤,让她像木偶一样活着,恬然地看待一切,没有悲伤也没有欣喜,像一团死水,绝无微澜。
当然,在没有了解无岫的过去的时候,月尘只觉得师父冷漠,像一块千年寒冰;又觉得师父似乎格外的宽容,根本对她们并无什么约束。可是当她知道师父的一点往事的时候,她的感觉就变了,她想这大概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可是,师父活得这么辛苦,活着的理由是什么呢?
她不想去想,眼下更为重要的事,这突然的变故绝不是那么简单。虽然江湖中的险恶她从未经历过,可是那些江湖的传说一下子蜂拥而至。她的脑袋在短短的时间里转了几千个圈,但是她不敢动。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此刻她觉得自己手脚发软,再多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她深深地明白了一个白胡子老人曾经对她讲过的一句话,那位老人是因为年纪太大了,身体的各项躯干都要罢工了,所以家人把他抬到无岫山庄里来过他的最后的时光。
交了钱,他的家人就像甩苍蝇一样把他甩在无岫山庄。
她曾经好奇里问道“你的儿孙不管你,却为何要费尽心机把你送来山庄呢?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让我的师父诊治的。”
“因为如果他们不听我的话,他们就永远不知道我的那些金银珍宝放在哪里了。”老人狡黠地说道。
“所以你告诉他们了?”她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过只是一部分。”老人又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生气吗?”
“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我干尽了天下坏人该干的事,所以这是报应。”他说,依然笑得慈祥平静。
“啊?”她吃惊地叫了一场,她一直不能相信为何一个人能坦然地说自己是坏人,并承认自己的确做了很多坏事。
“这没什么,你师父告诉过我,其实我本来可以活得更久,可是我中了一种慢性毒药,所以我身体渐渐地不好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给我讲讲你都做了哪些坏事?”她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这行将就木的老人。
“哈哈哈”,老人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然后老人把翠玉笛子留给她了。
“这是我做的唯一一件好事。”老人说。
“我来陪你聊天,不是为了要东西,我就想知道你们在外面过的是什么生活,和我们这山谷里是不是一样呢。”她拒绝了。
“拿着吧,姑娘。不管一个人有多么坏,他临死的时候总是想做点好事的,而你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不是很好吗?”
“好吧。”她收下了笛子,转身,她看见无岫冷冷地站在门外。她双手恭恭敬敬地把翠玉笛子递给无岫,无岫看都不看一眼。
“别人送给你的东西,与我何干?”她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月尘。
后来老人死了,月尘留下了笛子,也记住了他的话。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现在的月尘算是理解了这句话了。
不管以前她听来的故事是何其的惊险刺激,都不如她现在经历的小小的波折。
可是月尘毕竟是月尘,不然无岫凭什么把她派出来?
她稳了稳颤抖不已的心神。
终于站了起来。
她凭记忆找到二牛声音的来源地。
她对她看不见的洛川说道“你俩不要动,等我回来。”
常年穿梭于树林中她的轻功已然超神入化,只是她从来没有与人打过架,也从来不知道别人的武功几何。所以她并不知道此刻她的优势。
她像猿猴一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她的后背还搭着她的包袱。
她来到厨房。
她凭耳朵听出了躲在柴火堆里的二牛。
她准确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
一股尿骚的味道扑鼻而来,月尘不用想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吓尿了。
“别,别,别杀我,我,我,我还没有睡过姑娘呢。”他带着哭腔说出这句颤抖的话来。
“我不杀你,点火。”
可怜的二牛,一边求她不要杀她,一边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说着“你别走,我,我,我知道火在哪里。”
“好。”
她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她感觉耳边有一阵轻微的风掠过。
她像狸猫一样,拽着二牛“刷”地变换了一个位置,动作之快,可能连无岫也望尘莫及。这跟她在山里抓蛇有关,有一种巨毒的蛇抓来泡酒祛风除湿温肾阳,这种药酒无岫每天都要喝。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可是能够抓到这种蛇的季节也就是春夏两季了。大家都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可是打了七寸,那蛇多半活不长,这可不行。不但要蛇的身体,蛇胆更是好东西,所以月尘抓蛇与常人不同,她抓蛇就是一把抓住蛇头,然后使劲把蛇拽出来,在空中抡着转圈,一直把蛇转晕,然后再放入麻袋里。这样,蛇不会死,不会受伤,可以拿到笼子里养着。可是抓蛇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操作方式,稍有不慎,被蛇咬了一口,即便不死,那也要大伤元气的。
月尘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于是她苦练本事,所以出手快手闪电,手形动作迅速如狡兔。